随着向下的甬道一直走,水位不斷褪下,過了一個拐角便出了水面。路上可見的動物屍骸更多了些,除了消化完全的森森白骨還能看見消化到一半面目模糊的海底妖獸。幾隻何羅獸的觸須便橫在路中間擋住去路。
堆積起來的觸須将前方堵得嚴嚴實實,有人欲将擋道的觸須炸開,被丹曦攔住:“曜靈,你試試能不能将何羅獸殘軀燒化?”
名喚曜靈的弟子上前一步,拿着細長的噴槍過來,高溫火焰從管口噴出,連帶着觸手周圍的地面都被燒焦。
烤得漆黑的觸須一碰就碎,腳踩上被烤焦的地面,那層焦黑的薄膜碎開,露出底下鮮紅的血肉,血水從患處冒了出來。
腳下的地面猛地跳了跳,衆人扛起武器嚴陣以待,卻發現創口在緩緩修複,一旁堆積的半消化的血肉被甬道裹起,骨頭碎裂的聲音持續傳來。
這場消化并沒有立刻停下,甬道像是消化中的腸道開始不斷蠕動。
四周的牆壁上開始滲出粘液,滴入地面的血泊裡發出滋滋輕響。
她們還是被發現了!
張桐甯喝道:“跑!”
丹曦扛起她拔腿就跑。
後方秋水宗弟子列好隊伍有序前進,一行人在漫長到看不見盡頭的甬道裡狂奔。
甬道的蠕動越發強烈,衆人逃離的速度趕不上地動襲來的速度,眨眼被四面八方壓來的牆壁堵住逃生之路。
分泌的粘液滴在機甲表面,将鋼鐵都腐蝕出焦黑的洞口。
丹曦心一橫,抽出背後的長刀,快狠準地斬向前方襲來的肉塊。
特制的鋼刀撞上看似柔軟的牆壁居然發出了鋼鐵相擊的鳴聲。
她咬緊牙關,反手一揮,避過與牆壁正面對上,斜着刺入肉壁再用力揮下——
甬道被她斬出一絲裂縫。
後方的秋水宗弟子心領神會,瞄準了這絲裂縫開始攻擊。
刀砍,劍劈,炮轟。
分秒必争掐着點趕在被吞沒前撕開一處破洞。
衆人從洞口躍下,卻發現前方并不是逃出生天,而是人體内不斷蠕動的腸道。
密密麻麻的黑影附着在腸道上,都朝着躍下的衆人看過來。
平靜的海面終于開始掀起波瀾,巨浪接連拍打着鴻宇艦的船身,掀起波濤幾乎要将艦船掀翻。
這種不好的征兆更是讓趙梅染心底一沉。他不敢想是進入遺迹的衆人全軍覆沒,還是她們與災厄對上了。不論是哪一個可能,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已經升上海面的遺迹還在不斷攀高。
它中部拱起,雪白的建築崩落開裂,露出底下鮮紅的血肉和黑煙,那覆在血肉上的黑煙裡有紅光閃過,像灰燼裡的火星子,又像溶洞裡栖息的蝙蝠。
血肉重鑄,碎裂的雪白建築被紅肉裹進體内,黑煙組成外殼再度覆蓋到血肉上。
衆人大氣不敢出,看着将衆人騙來的遺迹剝去假面顯露真容。
那是一個反着生長的人體再進行重鑄。
遺迹是它的骨,血肉被藏在骸骨下方,構成表皮的黑影被藏在最裡面。
它像僞裝成紅豆的蟑螂卵鞘,将最惡心的部分藏起來,用自己最迷惑人的那部分展示給衆人看。等到獵物上鈎,就到了它開始狩獵的時候了。
張桐甯等人已經被吞沒,它無意再等,鴻宇艦上的人類修士它也要一并吞沒。
等待已久的災厄扯下僞裝,開始它新的捕食。
它将自己從裡到外都翻過來,黑影從它的表層沁出來又被殺死、融化,淬煉成災厄的外殼。
一個漆黑的人形從海底站了起來。
那就是災厄本體,戮惡之戰的漏網之魚,破天之戰的暗中得利者。
這幾百年來他們不斷修補着破損的世界,絞殺要為禍人間的災厄同黨,卻因力有不殆放任一些躲過追捕的災厄休養生息。等到它們再度現世,早已經長成了令人棘手的模樣。
趙梅染心念微動,他顫抖的指尖驅使着殘存的紙人。
鴻宇艦暫時是固若金湯的,但不可能一直安穩下去。
高聳入雲的災厄将整片海域都納入了自己的掌控。
漆黑的天,漆黑的水,和眼前漆黑的敵人。
他開始有些後悔為什麼沒有聽小師妹的,要是查查這片海域會不會好一點?會不會早點發現異常?或許早點與秋水宗衆人聊聊災厄這件事都好過衆人毫無準備地開打。
現在一切都晚了。
他的輕率讓本來就變得糟糕的局面變得更加糟糕。
他們本來有撤離這片海域,等待人員集結後再開戰的可能,現在已經無法逃離敵人的主場了。
溫長老輕拍他的肩:“師侄,還沒到認輸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