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問是個不錯的棋手,步步為營,卻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鬧到現在這個境地。外頭有新人類計劃盯着,有閻羅王的人試圖東山再起,共存項目和A4時隔多年又被人舊事重提。而城裡,各個部門都在哭窮,百姓的生活雖然暫時能夠維持,但已經出現不少聲音,責問他為什麼不肯安安心心在城裡做一個不會遇到危險的後勤。
但至少也得治好了再放出去吧。
沈讓緩慢地說,“你好……”
口中呵出的熱氣爬上面罩,霧氣遮住了沈讓的大部分表情。嚴重耳鳴的遊子龍顯然沒聽清沈讓在說什麼,大剌剌地“啊?”了一聲。
嚴老大看不過眼。
他一指沙發,“你,坐。”
遊子龍很喜歡這種簡明扼要又氣壯山河的指令,他十分受用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可一雙眼睛又忍不住瞟到沈讓臉上去了,過了一會兒,還有點臉紅。
沈讓慢吞吞地轉過頭,他算是喘過來這口氣,說話雖還是斷續的,但好賴能說明白了。
“麻煩你幫他洗一洗,換藥,房間裡加一張床。”
嚴老大一臉無語。
他一對一看護重病号的艱難工作再度升級,變成了一對二,一個重病病危,一個外傷、還有精神問題和近期暴力行為史。
但打工人嚴冬依舊接下了這個任務。
牛馬是這樣的。
好在遊子龍很配合,乖乖地跟着他進了洗手間,乖乖地洗澡。背後的傷口其實已經開始愈合,血痂被扯開才導緻了出血,上了藥重新綁上繃帶之後就止血成功。一切都很順利,唯獨遊子龍腦子不太好。
“這是哪裡?”
“這是朝城。”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朝城!”
“你是誰?”
“你的護士。你受傷了。”
以上對話重複了不下二十遍。
沈讓病得有些厲害,語音控制這會兒識别不了,嚴冬去幫遊子龍洗澡,他連通訊器都沒法控制,隻好放松躺着。沒躲一會兒居然睡着了。嚴老大忙完遊子龍出來,瞧見他歪在枕頭上,眉頭一點點皺起來。
沈讓向來失眠,但這次回來,好像變得嗜睡了。
不見得是好事。
沈讓的病房條件要好得多,窗簾低垂,光線柔和,還帶着好聞的味道。病房有營養膏和高蛋白零食無限量供應,沈讓帶着鼻飼管什麼都吃不下,最多隻淺嘗幾口酸奶,但遊子龍胃口很好。他吃遍了嚴冬拿來的所有零食,美美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
遊子龍睡醒,左右看了看,大概是趴着太難受,他扭來扭去,把屁股撅了起來。動作之間,大概是扯着傷口,他“嘶”了一聲,而後就扭頭看到了沈讓。于是小火龍連忙止住了自己扭曲的表情,一臉天真無邪地咧開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好,我喜歡你!
“我叫小火龍!你叫什麼?”
看出來了,不僅失憶了,還健忘。
但色心不改。
嚴老大被遊子龍“欺壓”已久,大概也是懷恨在心,見狀起了興趣,他看向遊子龍,接了一句。
“他叫沈讓。是你老公。”
遊子龍點點頭。
遊子龍愣在原地。
沈讓的眼睛瞪得比遊子龍還大。這大概是任務回來以後他表情最精彩的時候——如果不是肢體癱瘓,他可能會蹦起來把嚴冬的嘴堵上。
可惜他蹦不起來。
“什麼是我老公?”遊子龍睜大眼睛看向嚴冬,又看向沈讓。
嚴老大面不改色,一本正經黑着一張臉,“你老公的意思就是,他說的話你要聽,你還得照顧他的生活起居。比如說你吃飯的時候得喊他一起吃,他如果餓着,你就沒飯吃……簡單來說,他包養你,你賣屁股給他了。”
遊子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那什麼是賣屁股?”
沈讓終于忍不住了,他生怕嚴冬再說出一些更上不得台面的話。他的聲音被蒙在氧氣面罩裡,遊子“聾”聽不清。他左手擡起少許,卻很快又砸下去了,隻好歪着頭試圖把用肩膀把臉上的面罩蹭下來。沒想右邊手臂跟着哆嗦了幾下,手中的毛巾滑落出去。他自己也沒什麼感覺,隻是急匆匆地“嗬嗬”着喘着粗氣,打斷了嚴老大的胡說八道。
“……就是。”
沈讓憋紅了臉。
遊子龍撅着屁股裹着被子,可能是睡前吃多了,他放了一個屁。
沈讓順坡下驢:“我不許你放屁……的時候,你不許放。”
遊子龍難以置信地張開嘴。
他實在不太能理解當初的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一個決定。
可他确實十分喜歡自己的新晉老公。
小火龍可憐兮兮地耷拉着眉毛,低垂着腦袋,嚴肅地沉思了半天。就在沈讓幾乎要以為他又要重新問一遍這些問題的時候,遊子龍終于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