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有些大人物能夠在衆人環繞時談笑風生,氣度雍容?此時此刻,他忽然明白了:是愛戴,是信任,是無條件的服從和追随。可惜啊,現在更多的是别有用心的響應,口蜜腹劍的贊美,心懷叵測的追随……
至于為了孩子關心老師算不算功利心,裘江沒想那麼深入。就算有,父母之愛也是無私的。他從女兒真真對老師的态度來判斷,能來醫院探望老師,這個老師得多麼合乎他們的心意呀!真真讀到六年級,教她的老師有幾十個了,她主動要求去探望的隻有三四個。
聽從親愛的太太吩咐,裘江打開床邊的水果籃,挑出女兒愛吃的水果。拿開一盒滋補品,下面出現一個紅信封,他愣了一下,看看陳芷汀,沒說什麼。重新檢視了五六個水果籃,一個花籃,一束捧花,挑挑撿撿裝了一包,順手将捧花拿上。水果給女兒送去,花讓女兒送給班主任。
想到女兒,裘江有點發愣,将花束水果放到茶幾上,終于擡眼正視了一眼陳芷汀。
這段時間他腦子裡纏繞的都是蔣紋紋的追問和怎樣攤牌的事,把女兒完全忘記了。愧疚之情終于擺脫水藻的纏繞浮出水面。
陳芷汀眯縫着眼,雙手合攏放在腹部,蒼白甯靜的臉上,依然有淡淡的笑容,似乎沉浸于某個時刻沒有醒來。裘江恍然感覺陳芷汀的神情态度有點像觀音菩薩,又有點像某個模糊的夢中人。甯靜淡然,蘊含一種無以名狀的慈悲、哀憐、憂傷、随波順行的淡漠。一陣恍惚。他好笑地搖搖頭,收好東西去洗手間洗手準備去學校,不經意間看到鏡子中的自己。
眼睛裡沒有光,略有點浮腫的單眼皮下有點陰冷,不知什麼時候,眼角出現幾道深刻的皺紋。大約因為故做忙碌的緣故,面皮僵硬,鼻翼兩側的法令紋如刀刻般清晰。
他有點陌生感,發現自己竟然有了老态。用手兜點水,用力擦擦臉,再揉揉頭發,捊順了,對着鏡子看看,還是那個氣概十足的男人。
還好。裘江吐出一口氣。
不。比原先的自己又多了幾分深沉,還要加是一分的老謀深算。
切斷與家庭的聯系,切掉老婆,切掉女兒,似乎不需要謀算,隻要夠狠。他有點後怕。怕
什麼呢?又說不上來。
他突然渴望見到女兒真真,似乎明天就是生離死别;可又不想真真站在他面前。心裡藏着事,直面天真無邪的眼睛也是一種受罪。真真坦率、稚嫩的臉和憂思重重的眼,像壓在他心口的巨石,讓他氣息不穩,血液不暢。壓得心尖難受。
他把東西放在門衛處,發個短信給班主任,班主任卻立刻打來電話,說真真就在身邊,讓她去門口拿。估計真真走了,老師接着說:“裘真真同學最近好像有心事,上課發呆不聽講,作業也不認真,昨天的測驗竟然沒做完,問她為什麼,她說不想寫。不想寫!”老師明顯在生氣。
“你陪她聊一會兒,我給上課老師說一聲,給她請會假。”
想到真真正在接受老師批評,裘江心裡像被小野獸的爪子撓了一把。
真真是要強的孩子,在後面站一會都像天塌一樣,被叫到辦公室批評……裘江想不下去了。
怎麼辦呢?他現在有充分的理由恨蔣紋紋。感覺是她引誘了他……
離婚?離你個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