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地，她又倒在地上，那麼彪悍、厚重、豪橫的一堆，歪倒在台階上。路過的人全部躲開，害怕伸手一扶，被她扯住，半條命就沒了。

太陽下山了，水泥地涼了，她才清醒過來，掙紮着回到家，昏睡到第二天才醒過來，想起孩子他爹還在醫院等錢……

陳老師焦急的眼神掃到她臉上，給她嗡嗡叫的腦袋注入一絲清涼。又能怎樣？——她不敢看陳老師的臉。兒子的突然爆發，擾亂了她強悍的神經，讓她從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角鬥士，變回一個母親。

“梁進發的成績還不錯，轉到鎮中學沒有難度。他到那裡去也算是優生，老師一定會特别關照他。甯做雞頭，不做牛尾，讓孩子也體會一下優生的感覺吧，再說，費用也會低一些……”

梁進發媽媽聽清了主任的話，心裡終于稍稍安定：不用坐牢，不用丢人，又能一樣讀書，還省錢。她慢慢恢複一點意識，在賈主任手把手的幫助下，簽完了姓名中的最後一個字。

李紅英給梁進發批了一天假，讓梁媽媽在校門口等着，帶着兒子一起回去。她不辭辛苦親自去4班，叫出梁進發，陪着走到大門口，當着保安的面交給他媽媽。

賈晴很快收起臉上抑制不止的笑容，開啟聽電話複電話的忙碌模式。

陳芷汀無所适從。回到辦公室想征求嶽曉明的意見，嶽曉明戴着耳機在電腦上碼字，連叫兩聲都沒聽見，臉上是少見的冷峻嚴肅。張劍正一連幾天上完課就帶上作業試卷匆匆走了，也不知是忙工作還是家裡有事。

陳芷汀找不到人商量，呆坐一會兒又回到吳主任辦公室。她不知道可以做什麼，就是覺得不妥。

吳主任跟李紅英商量了一下，讓陳芷汀回去休息。事情已成定局，愛心救不了歹心，糾纏不休毫無意義。學校那麼多的事，一個學生的去留實在算不上什麼。陳老師的糾結，恰恰證明她的格局太小。

李紅英直接打給裘江，告訴他陳老師情況不太好。敲詐她的家長的孩子要轉學，她又心軟舍不得，恐怕對身體不利……學校固然希望老師忘我工作，但身體垮了工作必然受到影響……

裘江不久前才與李紅英聯系過，交流了學生家長敲詐陳芷汀和自己的事。楊洋已經告訴了李紅英，确有其事。先是陳老師自願，然後是家長得寸進尺。

裘江立刻答應級長的請求，打給陳芷汀。電話接通，坐在吳主任辦公室的陳芷汀乖乖走了。

剛出辦公室，李紅英叫住她。

“你問一下課代表前面的課上得怎麼樣，不行你得補一下。這可關系到你班的排名。你對着一個末流學生巴心巴肝有意義嘛？家長又不買你的帳。個中要害你自己體會。我看你臉色不好，回去休息吧。”

休息？這種話說出來是讓人休息的嘛？

陳芷汀口中發苦，耳朵嗡鳴，進入小輔導室坐了一會，暈眩輕了，起身回家。

裘江知道勸不住，隻将了一軍：“工作很重要，再病了給真真請兩天假陪你。”

那怎麼能行！陳芷汀立刻中招。

回家吃了藥，睡了一會，陳芷汀又在心慌意亂中醒來，醒來就躺不住，想到自己下午有一節自習課，掙紮着眯了一會，又回到教室。梁進發不在教室。

眼不見心不煩，這倒是真的。她雖然有點擔心，但的确松了一口氣。語文自習結束後又打給梁進發媽媽，說在轉學申請批下來之前可以繼續上課。梁進發媽媽半天沒有吱聲，然後輕輕挂了電話。

陳芷汀感覺她可能在為自己的行為後悔，這個推測讓她好受了一點。微微笑着，她也輕輕放下話筒。

梁進發媽媽不懂得什麼叫後悔，她隻是腦袋發懵，不知道下一步幹什麼。

她手上有柄刀，一向是刀刀見血，這幾次背運，連砍幾次都空了，下一回，她要找準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