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撿掉頭發裡的草屑,貼近鏡子擦掉煙熏妝,補一層粉,進小隔間換掉性感紅裙,蔣紋紋從深紅的玫瑰女郎變回淡雅的薔薇白領。
黎昌盛倚在走廊上,看着蔣紋紋一身素雅出去,一身紅豔回來,搖身一變,又是端莊溫柔兢兢業業的蔣助理,鼻子哼了幾哼,說道:“浪。浪裡個浪……”
“餓就浪哩。咋哩麼?”(我就浪了,怎麼樣?)紋紋在他面前不裝。
“浪裡白條了?動作挺快嘛。”
紋紋沒聽明白,也不打算明白。黎昌盛的嘲笑對她而言,就是餐前小涼菜,不叫事。
經過時黎昌盛伸手攥住她胳膊:“什麼意思?消遣我?”
黎昌盛給人樸實忠厚的感覺,是因為他的相貌。很結實的中等個,五官端正,粗眉毛,厚嘴唇,不大不小的眼睛,不高不低的鼻梁,講話溫和,辦事穩重,情緒激動時先紅臉。永遠都是按章辦事,如果讓他自己動腦,往往不如不動腦。最初跟着裘江時,裘江也有不滿,後來發現他執行力不錯,從不多事,用着也順手,後來有了蔣紋紋,就順手又順心了……
裘江回家這幾天,蔣紋紋心頭憋着滔天怒火,必須找到出氣孔放掉。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公平又公正,再見不撕B,又是好夥伴。如果一方覺着吃虧受屈,必然吵着鬧着要安撫、要扯平,鬧着鬧着,心煩意亂,裂縫變鴻溝,女娲都補不平。
蔣紋紋獨守空房,想出一着讓自己開心不吃虧的小計謀。約着黎昌盛談手頭的幾單業務,黎昌盛以為她在為離職做準備,正好李主任也明示過,于是留下來談事,事情沒交接清楚,又請吃飯喝酒,又蹦迪泡吧,二人都喝大了……
黎昌盛老婆正在辦理調動手續,他也是寂寞無聊的空窗期,正好互補。還沒悟透紋紋的紅顔情深,裘江從老婆身邊回來,紋紋一夜變回生煎牛排——不熟。黎昌盛也沒打算怎樣,隻是今天看着他們在上班時間出去,感覺不像公事,突然渾身不自在起來。
“什麼意思?洽談業務。你怎麼了,意思意思了?”
黎昌盛最近隻接了兩個離婚案,委托方又很快撤訴,的确沒有什麼“意思”。
摔開黎昌盛的手,紋紋恢複職場麗人的嚴肅,穿過走廊,走過前台,泰然自若回到自己辦公位。
因為心中有鬼,她不僅沒有計較裘江不經請示又回家的舉動,還付出了加倍的溫柔……得意地一笑,紋紋照下鏡子,裡面是一個心滿意足的小女人,膚白貌美,妖娆多情。任你鋼鐵值男,也纏成繞指柔。
裘江在她之前回來,他收到李仲水電話,要開碰頭會。進入辦公室時,曲談已經在了,茶杯裡隻有半杯水。很明顯,他們已經談過一輪。裘江直覺是針對他而來。
“我和曲副主任商議,準備辭退你的助理蔣紋紋女士,征求一下你的意見。”
“是由我決定,還是已經決定了?”裘江心裡一沉,掃一眼曲談的南瓜臉,南瓜臉卻是波瀾不驚。
“山水律師事務所”的主任和大老闆都是李仲水,占股70%,副主任是裘江和曲談,各占股15%。李仲水的家族産業在當地最大,但經營項目不集中,基本是什麼掙錢就做什麼,風頭過了或者競争多了就收縮,導緻收尾的事特别多。李仲水聯合大哥提出多次,奈何老爹掌權,聽不進去。事務所一半業務都是李家的,李仲水也就經常在外地跑,他不在時,都是裘江主事。
李仲水雖是老大,有家底,人又長得清秀斯文,但在裘江面前顯得斯文有餘,氣場不足;曲談是本鎮人,标準的中年婦女,一張惟恐天下大亂的巧舌,一顆惟恐天下不亂的卦心,讓她既是團結員工的大姐,又是攪動是非的大媽;隻有裘江,形象高大,氣質出衆,說話辦事氣場強大,代表事務所外出談判、法庭辯論,看着就是一付隻赢不輸的氣勢。
李仲水在對外這一塊,比較依賴,也很信任裘江。
李仲水不想跟他為難,何況還是老同學。但曲談彙報的一些瑣事,不處理也不行。他調出事務所大堂和走廊的監控,獨自研看多遍,從出入的時間和行走的步态來看,裘江和助理的關系的确耐人尋味。
他與太太也是從同事發展成夫妻,他并不反對辦公室戀情,但地下情,甚至婚外情就不好說了,處理不好敗壞公司運氣。一個企業要健康發展,不忌諱男情女愛,但忌諱濫情泛情。
桃花敗運,商場大忌。
而且這個蔣紋紋不是善茬。李仲水很後悔外出前沒有辭退她,半年後回來,裘江入水已深,不傷手足情,就敗公司運,他必須做出決斷,而他恰恰缺少決斷的魄力,這也正是大哥讓他遇事多聽裘江的原因之一。
“雖然……但是……還是表決吧。”李仲水看看曲談,“同意辭退員工蔣紋紋的舉手。”
李仲水先舉起手,曲談跟在後面。
裘江冷眼旁觀,抱起雙臂靠在椅背上,不表态,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