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江出來了,小心地問:“真真說你發了怒扔了東西。她怎麼了?”
陳芷汀說不出話,沒有人接聽。她繼續撥,用手指向房間,幹澀的聲音像葦葉尖劃在玻璃上:
“地上的抱枕——拿過來,你自己看!”
陳芷汀氣急敗壞的神情吓壞了裘江。他極少看到陳芷汀這種神态,隻有一次不知為何,她與自己媽媽吵起來,那種恨不能去咬人一口的神态出現在她臉上,讓他又驚又怕。
裘江不敢多說什麼,進去拿起抱枕,一眼就看到那塊東西,再看看陳芷汀蒼白的臉,尖刀一般的眼神,他的腿打了彎,舌頭也來使喚——
“跟我……沒關系。我都沒回家的。最近……都沒回來過……”
辯解完才發覺不對。
他應該先問這是什麼,怎麼回事,而不是直接洗白自己——這是不打自招啊。
但為時已晚。
陳芷汀放棄撥電話,難以置信的眼神直逼裘江。裘江想改口已經來不及了,失控的手機沖他面門直飛過來……
真真哭着去上學。
她讨厭爸爸騙媽媽,讨厭爸爸不回家,可是看到媽媽用手機砸破爸爸的頭,她又心痛爸爸。
媽媽歇斯底裡地哭,讓爸爸滾——她害怕媽媽不要爸爸了,害怕爸爸真的走了不回來了。她不敢幫着媽媽罵爸爸,她想護着爸爸,讓媽媽不要趕走爸爸。
她突然覺得,好愛好愛自己爸爸!可是,爸爸,你為什麼要惹媽媽傷心?你知不知道,真真最愛的人是你呀?
你們大人,怎麼這麼不懂事啊——
“媽媽你不要離婚好不好。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回家再不吃薯片了,再不喝飲料了,我好好吃飯,好好喝水,好好讀書……媽媽,你不要離婚好不好——嗚——”
陳芷汀把這口惡氣出到裘江身上,把茶具杯盤全推到地上,哭得聲嘶力竭,幾欲死掉。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她的世界,全是黑的!
她早就感覺自己已經失去,她也不在乎即将失去的未來,可是當就要失去的證明以惡濁的方式呈現在眼前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痛徹心肝!
裘江隻能打電話給徐珊,讓她過來把陳芷汀接走。
徐珊也被陳芷汀失控的模樣吓得手腳冰涼,打電話讓老塗快點回來。老塗去外地辦事,一兩天回不來。徐珊才發現她白擔個能人的名聲,處理起問題,沒有老塗做指示,一個頭有兩個大。
老塗讓她别問什麼事,也别安慰,就讓陳老師哭,哭累了給她倒杯紅酒。倒一滿杯!
“陳老師喝不了那麼多酒。”
“你管她!隻管倒!願意喝就喝,不喝就放那!笨蛋!你能幹些啥!”
隔着幾百裡路,都能感到老塗憤怒的口水撲面而來。
陳芷汀終于不哭了。接過毛巾擦淨臉上的淚水,用紙巾擤擤鼻子,看到茶幾上一大杯紅酒,端起來一仰脖子,全幹了。幹完之後眯着眼,繼續窩在沙發裡。
塗亮再打電話過來,陳老師已經睡着了。塗亮想打電話罵裘江一頓,想想又算了。徐珊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罵?
裘江呢,望着空蕩蕩的房間,一點一點浮上心頭的,是後悔自己說話不經大腦,是對徐珊和塗亮的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