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務主任不同意?他已經退休了。柿子樹就此壽終正寝。
老師們唏噓感歎,責罵徐前進,老實人也能出損招,徐老師有十二分的委曲,“我隻是開開玩笑。遇事要挖根,關我毛線事?”
半個月過去了,眼睛漸漸習慣了西北角的空空蕩蕩,眼睛習慣了,嘴巴就忘了;既然嘴巴忘了,操場邊的棗子樹也受連累砍掉了。
老主任聽說柿子樹的命運,急急忙忙回到學校,站在空空蕩蕩的亭子邊,流下混濁的老淚。
此後一年,學校派教學骨幹到北方某學校參觀學習,忽然看到校園挂滿燈籠般的柿子樹,驚問怎樣管理,答曰:讓學生自己管理。一個班一棵樹,班級設立果樹管理員。
學生爬樹偷摘果子摔傷怎麼辦?
自己班的果樹,偷摘會被同學批評;自己違規上樹,自己摔傷自己負責。
老師不管嗎?
學生幹部管理。
出了問題老師不負責嗎?
老師都不知道,怎麼負責?
咦呀!解決問題的方法辣麼簡單。家長難纏家長纏,學生難管學生管。怪不得一出事,“老師不知情”,“管理不知道”,究其源頭,誰造成的?“難纏的”導緻沒人敢被纏,“難管的”導緻沒人敢去管。不講理立了風向标,腦屁颠隻會順風倒,最後誰倒黴?将來能與父母進行窩裡鬥,也算學業有成……
怎麼想到這一出呢?
陳芷汀突然回過神來,發現的思緒不知怎麼回溯到辦公室裡妄議摘果事件的場景去了。站定了回到眼前,已經漫遊到操場邊了,又折返回教學樓,正碰見吳主任陰沉着臉,帶着爬樹學生從花園出來。吳主任默默盯她一眼,沒打招呼 。
陳芷汀覺得她的眼神大有深意,心口一緊,耳朵又一陣嗡鳴。難道她看到自己不管學生爬樹還悄悄溜走嗎?等那陣嗡鳴聲過去,又嘲笑自己太多心。哪有這麼巧,關心學生沒人見,一次不管被發現。
實際情況的确如此。所以說好人難做。
韓敬權在樓梯上看到,指給經過的吳主任看——
“陳老師肯定是被學生家長吓住了,看到學生爬樹都不敢管。看看,在那呢。我有課,哎我上課去了——”
韓敬權邊說邊笑邊撤退,然後看到吳志敏厭棄地盯了自己一眼,笑容立刻尬在臉上,要多不爽,有多不爽:
我TMD抽什麼風!
吳志敏隻能親自下去捉人。
陳芷汀經過洗手間時,看到梁進發的背影。上課已經十幾分鐘了,他怎麼才從洗手間出來?看他低頭縮肩的樣子,又被同學欺負了嗎?
“梁進發。梁進發。”她在後面喊了兩聲,梁進發木頭人一般,繼續向前移動。
陳芷汀看着他厚重的背影消失在樓道陰影裡,似乎剛才看到的人和事,大腦裡雜亂的閃回,都是幻覺。用冰涼的手指用力按壓眼眶和太陽穴,用力眨眨眼,恍惚消失了。樓道裡幽暗的陰影已經将那灰藍的身影吸入自己的深淵。她慢慢跟過去,看着梁進發從後門進了教室,沒喊報告,上課老師也沒批評他。
他的缺席和進入,仿佛發生在另一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