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發生在北區九江職業高級中學。
重大責任事故,峰回路轉,依托小小葫蘆娃,保了三家平安。
涉事女生也是問題家庭的孩子。爸爸家外有家,不常回來,媽媽正好麻将桌上尋快樂,也不去找,爺爺奶奶看所有人都不順眼,指雞罵狗是常事。女生在被所有人忽略的境況中習慣了自己消遣,不回家也沒有家人尋找,談談朋友蹓蹓街巷,都是常态。
沒有直接的目擊者傳出可靠信息,據說混戰也沒持續太久。班主任陪同雙方家長約談,結果都能接受:先休學,再擺席,讀書還是領證看以後的發展。一場撕逼大戰化幹戈為玉帛,班主任松了一口氣。
化險為夷也要撤職,年終考核降級處理。班主任表示不服。
下級行政非常堅決地告訴班主任:“早點摁下去是唯一出路。和平過渡就不處理,就有僥幸心理,就不能警鐘長鳴,萬一……”
班主任哭了:“我摁了,摁了好多回,一個家長都約不過來,我去家訪也沒人接待,非說就是吃胖了,我怕講太明白挨打,反複讓他們帶去醫院檢查,他們讓我自己帶,我帶去了查出結果怎麼辦?打斷我的腿麼?拖着拖着就這樣了……”
“口說無憑,拿出證據,證明你做過預防工作。”
電話沒錄音,談話沒記錄,家長說聽不懂狗屁暗示甚至明示,沒找你麻煩算你好命,還想要證明?!
張劍正坐在下面,聽毛副校長傳達完重大責任事故的通報,嚴令不得在校内外議論,強調班主任要引以為戒……特别是完全中學,‘管理流程’上尤其不能放松。
同樣的事情,顯出張劍正的遠見卓識、老謀深算。
處理問題的過程堪稱教科書,這讓他熱血沸騰;想到‘病患’是否解決還不知道,又讓他如墜冰窟;學生品德問題不找吳主任和毛校長,卻找管教學的向主任,會給向主任帶來麻煩,也同時得罪三個領導,他将會百口莫辯;萬一傳出去,初級中學的這種事比職業中學影響更惡劣,他的運籌帷幄必須秘而不宣;如果小美媽媽聽說通報中的事,醒過神來,也打進校園,流水落花春去也,他就得跟奮鬥半生的教壇道拜拜……
思前想後,張劍正終于鼓起勇氣打電話過去。小美媽媽氣息奄奄地給女兒請了半個月的假,說病了。張劍正握緊手機,用力把氣喘勻了,慢慢點頭說,好,病好了再回來上課。
拖着發抖的腿,上了二樓,經過向主任辦公室,他沒敢進去坐,隻是隔着門,向裡面坐着的領導點點頭,厚實的雙手放在小腹部,輕輕拍兩下,轉身走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他相信向主任會明白。
一周後李小美就回來了,張劍正什麼都沒問。李小美依然坐在角落,塌肩縮背的時候好像不存在。
秦雲嶺調到教室第一排最中間,每天都生活在張劍正的眼皮子底下,嬉鬧少了,寫作業的時間多起來,成績開始穩步上升。
李小美沉默了許多,嚣張跋扈之氣像暖陽下的殘雪,悄無聲息地融化了。這不就很好?壞事能變成好事,壞事就不是壞事。張劍正感覺自己又通達了許多。
跟所有老師打聲招呼,上課時李小美愛幹什麼幹什麼,不要幹涉。
李小美隻是塗塗劃劃。上課時聽着她嘶嘶唰唰的鉛筆聲,小楊瞪她一眼,她收起筆。陳芷汀站在她旁邊,微微笑着,她收起筆,翻翻課本磨時間。
張劍正偶爾會想想秦雲嶺這小子,着了什麼魔道差點給他闖禍,冷不丁冒出一溜冷汗。再看到秦雲嶺帶同學跑操,訓斥同學的模樣比他還兇,張劍正就笑笑的。3班體能訓練的紀律,空間絕後地超過4班。再看到秦雲嶺完成訓練任務滿頭大汗地走出操場,張劍正忍不住愛憐地替他擦汗。
要是往常,秦雲嶺立刻要瞪眼:“老師你有病吧!”可這會兒,他強忍着極端的不适,讓老師的格子手帕在腦門上走了一個來回才躲開,已經涼下去的汗又如暴雨突下,帶着更多的汗和更急促的喘息,跑開了。
“老師,有幾天體委躲在角落偷偷哭呢。好幾個同學看見了,都不敢問。這幾天才好。”一個男生看體委跑開,偷偷打小報告。
“要不要我告訴你們體委你說的話?”張劍正瞪着告密學生。
“不要不要老師我啥都沒說。”男生吐下舌頭,撒腿就跑。
跑了幾步似乎明白過來,停下腳步,回頭對身後的張老師說:“老師你知道吧?你故意裝的!”說完才兔子一般跑了。
張劍正嘿嘿幾下。不裝怎麼辦?這傻小子,能看着他廢掉嘛?誰沒年輕過?誰沒犯過錯?年輕就是好,改錯的機會大把,但若捅破包着秘密的窗戶紙,一腳踩死,以後的人生就得扛得那個腳印走,心氣至少砍掉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