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歡而散。
似乎每次都是因為她。
正仲怔間,沈酆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用手指敲了敲辦公桌,“好歹我也是你的老闆,給點面子行不行?剛才你在會議上的表現,就不擔心我讓人事直接把你給開了嗎”?
“你舍不得。”
她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即能幫你沖鋒陷陣賣命,還能助你打壓敵對勢力的嚣張氣焰,這樣的人上哪裡找?”
沈酆點點頭,頗是贊同,“既然說得這麼頭頭是道,那你為什麼不考慮一下調去分公司的事情?”
又來了。
“去不了,太遠了。”她望着他,真心誠意:“你倒是真不怕有人找你麻煩,如今這連國外都敢指派了。”
“那某人雖善步步為營,可惜他的缺點是錯在凡事太過笃定。有的時候自信過度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去分公司呢,我還是希望你再認真考慮一下,畢竟,這确實是個不錯的機會。再曆練兩年,回來就該給你換間辦公室了。如果,”他有些非笑似笑地望着她,“你還記得當初說過的話。”
她怎麼可能忘記。
彼時沈酆也剛從彙業離了職回歸自己産業,據說是因為那個可笑賭注已經結束了。然後,在CBD東側第38樓層那間偌大辦公室裡,他松散地靠在黑色真皮座椅上,半是玩笑半是詫異地打量她,“你在景樂南身邊當朵人間富貴花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工作?”
那時,她是怎麼回答他的呢?
她有點恍了思緒。
不過倒也很快回過神來,助理太吵,工作太多。處理掉桌上一堆文件和積壓的電郵,又接了一上午此起彼伏的電話,看看手表已然是午餐時間。正打算訂一份快餐解決饑腸辘辘的問題時,座機又驟然響起。
“喬笥,沒有打擾你吧?”
“怎麼會,媽,您是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頭溫潤的聲音自然不是江錦繡的,她何曾這般客氣過,哪怕如今她都已經結了婚。可盡管如此,喬笥仍下意識般地挺直了背,并在冷氣十足的空調間裡莫名冒出一層薄薄的汗,明明知道沒有必要。平日景母待她再溫和寬厚不過。所以,每次接到電話便生出這種沒道理的緊張,大約是有些心虛的緣故。
“樂南那邊電話打不通,早上你的手機也沒人接。我倒也沒有什麼急事,就是得閑做了一些點心,想讓阿姨給你們帶過去的。”
“他這段時間去外地公差了。您不用特意讓人送過來,其實我這兩天也挺忙,要不然等忙完了我自己去您那兒取。”
“喬笥啊,”
電話那端似乎斟酌了片刻,終于開口,“我知道這段時間是委屈你了的。不過你放心,事情我已經親自料理好了,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語,你也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她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接口,隻能輕輕嗯了一聲。
“那邊倒是承認了,當時那個情形是她故意為之。回頭我會再好好說說樂南,讓他以後遇事要知進退分寸。”
“您放心,我懂得的。”
景母似乎欲再說些什麼,最後大約見她語氣淡淡,也隻是在電話那端歎了一聲,“喬喬,我希望你是真的懂。”
挂了電話,她又兀自愣了片刻。
擡眼望去,窗外的天空湛藍無比。
眼下C城已經進入了一年之中最好的季節。隐約兩年前也是這個時節,他拗不過她,一大早去城郊踏單車。那天就同現在一樣,天藍得像一方成色極好的美玉,陽光熱烈地從細碎的樹蔭間撒下來,在他的臉上投影出層層疊疊的光暈,分外顯得整個人俊朗好看,不由得教路人紛紛側目。
好不容易是熬到下班。
喬笥在地下車庫捏着車鑰匙沉吟了半晌,一時間竟不知該何去何從。明明不過數月的光陰,卻覺這座城市既熟悉又陌生。最後要不是手臂上難忍的疼痛提醒她,她竟差點忘記了醫生的叮囑,今天要去換藥的。
匆匆趕到醫院,繳費看診。
值班的年輕醫生一打開傷口的紗布,臉色就十分不好看了:“明明是處理好的傷口,怎麼就發炎了呢?你這兩天是不是把醫囑都忘在腦後了。”
原來竟是發炎了,難怪她一直覺得疼。
“現在需要将發炎的部分重新處理一下,過程有點難受,你忍着點。”
既然是她理虧,自然不好多說什麼的。
可整個過程豈止是有點難受,簡直是難受極了。冰冷的器械在傷口處操作,幾乎每一根神經末梢都在叫嚣着巨大的疼痛。因為不利于後期傷口愈合,所以醫生并不同意使用麻醉。她原本并不是一個十分嬌氣的人,現在疼得隻能緊緊抓住手中唯一的提包,像是拼命抓住了汪洋中的一塊浮木。
大約看她疼得臉色都泛白了,原本态度嚴厲的醫生稍微将語氣放緩和了一些,“行了,這幾天不要再沾到水,消炎藥要記得按時吃,過兩天再來複診吧。”
從護理室出來後,喬笥便坐在一樓大廳等叫号拿藥。剛才疼出一身虛汗濕了衣服,現在涼涼地貼在背上,空調風一吹,整個人簡直就像被泡在冰水裡般,頭也跟着開始莫名其妙地疼。好在人少,沒有等多久她聽到叫号器喊她的名字。不想剛想起身走向取藥窗口,肩膀卻被人輕輕摁住了。
“你等着,我去拿。”
從醫院出來時,外面早已華燈初上。
薄薄的霧氣籠着各式霓虹燈,從高架橋望去,川流不息的車道上隐約成了一片星河。
“這個方向不是回我家的路。”
偌大的城,這麼多家醫院,這樣兩個人居然都能遇見,她不禁有些郁卒。
前面的人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反問她。
“手受了傷,為什麼不去找張醫生?”
“張醫生唠叨起來,跟驚動我爸有什麼區别?”她捏了捏愈來愈痛的額頭,“你到底要開車去哪裡?”
“現在不早了,一起去吃個晚餐。”
“找個路邊停車吧,我不餓。”
“喬笥,其實沒有必要這麼别扭,隻是順路一起吃個飯而已。”
“别扭的那個人是你,裴甯。”
她歎了一口氣,躲避不過,幹脆單刀直入。“如果我是你,就算剛才在醫院聽到了名字,也絕對不會停下來。”
他瞥了她一眼。
“對,就好比你那位好夫婿,和别的女人的名字挂在一起上了花邊新聞,你也同樣無動于衷一樣。喬笥,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
“那你呢,你又是想要什麼?”
她靜靜地望着他,“現如今你不會真的以為你在背後做的那些,喬家都不知道吧?”
“他們自然清楚。”
“為什麼?你明明什麼都有了。”
正好前方紅燈。
他刹了車,然後用手攏着火點燃了一支煙,吸了一口,才漫不經心地轉頭看向車窗外,“誰知道呢,也許是因為我過得不好。”
她其實從來沒見過他抽煙。
可見這兩年改變的,并不僅僅是她一個人而已。可他哪裡會過得不好,身邊如花美眷在側,羽翼豐滿,且俨然成了裴家正式欽定的接班人。她閑暇時曾看過幾眼财經報的新聞,此人四處拍地蓋樓,大肆收購地産物業,簡直春風得意。
最後,到底還是随他去了晚餐地點。
既然來都來了,她大可不必客氣。随意掃了掃菜單,擡眼便點了全餐廳最貴的菜式外加一瓶年份極佳的酒。這家餐廳裝潢處處透着古香古色的江南氣息,倒是很符合他一貫的喜好。隻不過那時她根本不知他的底細,回回用餐都搶着買單,蠢到無藥可救。明明一切有迹可循。
“你手上有傷,不能喝。”
她不置可否地讓服務生再追加了一道餐後甜品。吃了這頓鴻門宴,誰知道在前面等她的是什麼?
期間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一直響,本人卻一動不動充耳不聞般自顧自用餐。喬笥實在被吵不過,拿眼瞧了一下,卻發現來電号碼明顯是某個私宅的電話。
她不由地看了看他。
“喬音支開我幫她去醫院拿藥時,我就知道她的打算了。”他倒也不打算掩飾,一邊吹着碗裡滾燙的湯,一邊淡淡道。
“夫妻一場,你這樣待她,她怎麼會甘心?”
“當初是她拿懷孕騙我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