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華路的公館,看似不過寥寥幾棟房子,湮沒在層層疊疊的林木間,不那麼顯山露水的,安保制度的嚴苛卻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期。盡管再三表明身份,站在門崗的安保依舊不為所動。
“對不起,喬小姐,我們必須得到業主的通知才能讓你進去。”
“或者,你可以直接給景樂南打電話,告訴他我在門口。”她試着迂回交涉。
不曾想對方卻依然一闆一眼地拒絕。
“喬小姐,請您不要為難我們,物管公司有相關規定的,不得有任何透露業主信息的行為。我無法撥打這樣的電話,同時,更不可能讓你進去。如果業主想邀請你的話,會提前跟我們聯系的。”
喬笥站在原地,挫敗感頓時油然而生。
費盡力氣來到這裡,不想碰了一個軟釘子。這處房産在城内口碑不錯,也曾聽說物管制度頗受業主看重。在路上她就已經料到順利進去并不容易,還提前準備了證件,沒想到居然還是被拒之門外。可原本就是一鼓作氣而來,誰知道換個日子還有沒有現下的勇氣,她實在是不願就這樣铩羽而歸,一時間卻又無可奈何,正躊躇着要不要再給淩晗挂個電話,就算他不接她的電話,旁人的電話總該是會聽的。卻不料,一輛即将駛入通達車道鐵門的黑色SUV卻突然倒車,掉了個頭,堪堪在她面前壓線停了下來。
車窗緩緩搖下,裡面坐着的人赫然是章少東。
“大哥。”
她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己今天運氣居然這樣的好。雖然章少東平素就不好相與,待她也略顯得冷淡,畢竟眼下能解燃眉之急。
他倒點了點頭,客氣地朝她招呼:“怎麼,來這裡找樂南。”
“是,但我進不去。”
章少東拿眼光淡淡掃了安保一眼:“上車吧。”
眼下已經入冬了,C城大多數地方景色多是一片蕭條。
偏這裡園林種植的多是耐寒的植被,片葉青翠,又稠又密,似乎還剛剛修剪過痕迹,仿佛透過車窗上的水汽,都能嗅着那種植物酸而澀的清香,教人心神安甯。隻是這節骨眼還有閑情逸緻特意挑個地方住,是不是至少說明景樂南的心情還不至于太惡劣。她暗裡絞着手指沒來由地胡亂想着,勉勉強強地寬慰自己。車子沿着車道直行了一段時間後轉過一個彎,來到一個十字路口,章少東用手指了指右前的位置。
“就是那棟房子,你是第一次來?”
她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順着他的手勢擡眼望去,依稀瞧見那棟小樓前有彎彎小徑,圍欄的花架上鋪滿了常青藤的蔓須。她瞧着前頭沒再說話,隻是不自然地用手理了理鬓邊稍稍淩亂的發,心底卻到底有些忐忑起來。大約她小動作太過明顯,連章少東這樣向來不動神色的人都從後視鏡中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般打量着她:“怎麼,跟樂南吵架了?”
既然都被看出來了,她也沒好意思否認:“是的,他不肯接我電話。”
“他打小被家人寵着長大的,有時難免有些脾性,你多說點軟話也就過去,不用太介懷。”
“跟他沒有關系,這次确實是我不對。”
喬司低下頭,想了想又補充道:“他生我氣是對的。”
“你倒是會向着他說話。”
章少東難得笑了一聲,随後沉吟:“這樣,反正我也沒有急事,就在外頭先不進去。你們先好好談談,他現在應該在一樓的藏書室待着。穿過大廳右拐,走廊的盡頭就是了。大門鎖是遙控的,我已經提前開了。”
剛才上車的時候她還有些擔心,如果等下同章少東一同進去場面不知會如何尴尬。畢竟景樂南估計現在也沒消氣,而有些話又難以啟齒。眼下這個人這樣體貼,倒是教她生出幾分感激來。章少東曆來給她的印象難以接近,甚至可以說是對她成見頗深,沒想到這個時候他卻願意配合成全她。
喬笥輕聲道完謝,便下了他的車。
整座小樓四下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聲響。
偶爾有覓食的鴉鳥從樹梢掠過,再在屋頂盤旋,嘎的一聲劃破四處的寂靜後,又扇動翅膀拍拍飛走了,空氣中連一道漣漪都沒有留下。喬笥深深吸了一口氣,穿過草坪,走上了幾層石階,用手旋動了門把。
門果然沒有鎖。
探進身子,從玄關望去大廳裡空無一人,靜且空曠,連腳步落在地面似乎都有回音。她對房間的排列布局并不熟悉,一時間吃不準該往哪兒走。好在白色的百葉窗是半開的,有微微的風從那裡迎入,穿堂而過,然後一側盡頭發出細微的嗚嗚聲。她循聲信步穿過大廳,然後右拐,看見了一條繞着紫藤花架的走廊,而長廊的盡頭,赫然是一扇灰色的木質門。她不禁長長地松了一口,想來就是沒有錯,這裡應該就是章少北說的藏書室了。
長廊也跟大廳一樣透出靜谧,一旁整齊的小灌木叢葉子倒是掉光了,露出了光秃秃的尖細的枝丫。她沿着憑欄不過剛剛走了幾步,寂靜的空氣中就隐約傳來了有人在說話的聲音,随風飄着,斷斷續續地從那扇門的門縫中透出來。
盡管聽得不十分分明,可那确确實實是他的聲音。
他果然在。
喬笥下意識加快了腳步,急切間連剛才的忐忑也忘得幹幹淨淨。
他看到她時會是怎樣的樣子?或者,皺起眉頭打量她,繼續拒人于千裡之外?可是她已經顧不上這麼多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跟她之間好像隔着千山萬水那麼遠。她以為自己大抵已經習慣這世間的冷,習慣被人輕視,習慣被人放棄。可是,在他昨晚轉身離開的那刻,她才恍然明白,明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明明怎麼捱都捱不過去的,怎麼可能會習慣。而她呢,又為什麼要讓自己去習慣那樣的事情。壓着腳步,簡直是怕驚跑了什麼似的,她又輕又快地穿過走廊,終于來到了那扇灰色的門面前。
剛伸出手,裡面卻忽地隐約傳來一聲女子的笑。
他在待客?
她遲疑地頓了一下,正猶豫着要不要轉回客廳再等等的時候,裡面的人卻又開始說話了。這回,說話的人卻不再是景樂南,清清楚楚地,而是那個她再熟悉不過得聲音。
“......前段時間我還想來規勸你,沒想到你竟然将心思藏得這樣好,連章伯伯都被你唬住了,”
“那又如何,還不是教你看出來端倪,要不然今天你也不會特意來一趟。”
“那是自然,我打小就知道,你們章家的男人個個口蜜腹劍,最是信不得。”
“有的時候還是不要太聰明了,不然當心嫁不出去的。”
“嫁不出去才好,看看她現在的下場,倒是覺得那幾條蛇也算是仁慈。我隻是真覺得奇怪,當初你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同她結婚。”
“不結婚怎麼能教裴甯死心?”
男人停了停,又繼續道:“沒想到他居然還真的不死心。不過也沒關系,誘餌已經撒出去了,就等他上鈎。我倒要看看為了身家性命,他會不會再一次背棄她。”
“為什麼偏偏是裴甯?”
“隻要他還在,她就不算是真正的一無所有。隻是你猜,這次,她會不會心碎?"
他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