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姝在吃到第四口時接到了倪家德的電話。再好的胃口也沒了,可惜了這一桌子的美食。她喂了聲,電話那邊倪家德的聲音威嚴且不容拒絕,“準備好就過來,賀總在等。”
他等,難道她就得立馬過去嗎?
真是可笑。
厭煩與疲倦在心頭盤踞不散,倪姝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她沉默不語,試圖以此作為反抗。她想知道,倪家德接下來會說些什麼來逼迫她。
她不能一味地退讓,否則長此下去,她會徹底淪為棋子,毫無脫身之可能。
*
果不其然,倪姝的沉默讓倪家德不滿,他向站在書房裡等待着的賀峰示意有個電話要處理下。賀峰微笑颔首,“您随意。”
倪家德往書房裡層的卧室進去後,屋子裡隻剩下了等候着的賀峰與門口、門外的方轍與林司南。方轍正在用眼神與林司南焦灼戰鬥時,聽到了賀峰的呼喊。
“轍,過來。”
“好的……”方轍拖長了聲音回應道,然後冷笑着扯了下嘴角,挑釁地看了眼門外的人,“啪”的一下将林司南關在門外。
沒有倪家德的允許,即便是作為倪家的管家林司南也不能待在書房。倪家德的謹慎已經到了一種扭曲的程度,但與其說是謹慎,不如說是不信任和缺乏安全感。倪家德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已經老了,血親都不值得相信,更别提外人了。即便林司南從小跟在他身邊,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可在倪家德看來,他隻不過是條養不熟的狗……
林司南看着緊閉的房門,垂散着的雙手逐漸握拳,眼眸裡的怨恨陡然升起。他暗自發誓,總有一天,他要這裡的人後悔今天對他的所作所為。尤其是——倪家德!
林司南閉上眼深呼吸一口,再睜開,眼裡的怨恨已完全消失。他想到了方轍,這個看起來和倪姝差不多大,總是冷着一張臉對他充滿惡意的小子。
方轍是賀峰的手下,他和賀峰有着過命的交情,是生死之交。據說,當年有一場地下比賽,賀峰雖然赢了,但離死也不遠了。而且對手出爾反爾,竟派人追殺起了賀峰,被剛成年的方轍救了一命。自此,不管賀峰去哪兒,都會帶上方轍。
林司南對方轍的了解僅限于此,但今晚在洗手間看到的一幕,讓他确定一點:方轍非常關注倪姝。
男性關注倪姝并不奇怪,因為倪家大小姐有着讓男人沉迷的資本。她的外貌、身材還有高高在上的家世,裙下臣再多也是理所應當。隻是敢在洗手間裡肆無忌憚地調戲倪姝,可不僅僅是一句色膽包天就能解釋清楚的。
想到倪姝,林司南吐了口氣,他眸光閃爍,眼神裡的情緒晦暗不明,如染了墨水的冰河。方才接到倪姝的電話,他故意叫她小名,就是想要試探下方轍的反應,果然如他所料。
方轍對倪姝那種毫不掩飾的特别關注以及強烈霸道的獨占欲,完全不像是一見鐘情該有的。
事情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林司南擡頭又一次看了兩眼緊閉的門,難道……
他的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
方轍單手插着兜朝坐在沙發上的賀峰走去,聲音懶懶道:“什麼事?”
沒有别的人在場時,他跟賀峰說話一直都是這樣,慵懶随意,漫不經心。外人若是聽到會覺得他沒大沒小,可賀峰不會介意。
隻是現在,沙發上的賀峰眉頭緊擰,冷着聲音問道:“你今晚消失的那一段時間去幹什麼了?”
“你确定要我在這裡向你彙報?”方轍故意強調了“彙報”二字,微扯着嘴角将目光投向書房裡間。有什麼事也得換個場合再說吧。
賀峰聽不得“彙報”這兩個字。他從來沒把方轍當他的手下,也從不要求他什麼事都告訴自己。但今晚是在倪家德的地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是來合作的,不是來結怨的。
方轍看出了賀峰的擔憂。自從賀峰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跟着愈來愈謹慎。他完全能理解,因為現在的賀峰不再隻是為了自己而活,他的集團、他的員工,他似乎已經習慣“優質企業家”這個美稱。可這樣的賀老大,方轍不喜歡。他還是更懷念當初那個帶着他勇闖曼哈頓熱愛冒險天不怕地不怕無畏無懼的混蛋大哥。
方轍撓了撓鼻尖,将另一隻手也插進兜裡,微微傾身,在賀峰耳邊道:“放心吧老大,我沒做什麼。至少到現在為止,我做的那點事不會影響你的生意。”
什麼叫到現在為止!?這小子怎麼話裡有話。賀峰責怪地看了他一眼,輕聲提醒,“你心裡有數就好。”别的沒再多說,場合确實不太合适。
等倪家德的幾分鐘裡,賀峰處理了一些公事。方轍有些無聊,無聊的時候就容易想到欣悅的人——倪姝好像徹底把自己忘了,又好像沒有。
想到那雙媚眼,方轍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走至書房的窗戶邊。
夜色愈來愈深,明月的光輝穿透烏雲傾灑在窗台。
倪家老宅的賓客一一告辭,倪天佑和林司南在門口微笑送别。
快到十一點了,她會赴約嗎?
倪家德的電話就是打給她的吧,她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
方轍擡眸看向夜空裡的明月,思緒逐漸飄遠。念着一個人時,就連明月都是她,那一颦一笑,還有時不時對自己的逗弄——
“小轍。”
“小轍~”
“轍!”賀峰的聲音又提高了些,這小子站在窗戶邊憂郁什麼呢,喊了兩聲都聽不見。
方轍總算回神,剛才叫他的是老大嗎,他還以為是……
苦笑着搖了搖頭,方轍走到賀峰面前。
倪家德此時已從裡間出來,他也看到了剛才方轍撒了癔症般的出神。這對于一個不管說是保镖還是小弟都實屬不應該的行為。他冷眼斜看了眼方轍,身材長相倒是都不錯,就是這散漫的性子不入他眼。不過也是,跟賀峰一樣,出生不入流,即便一朝跻身上流骨子裡的流氓氣也去不掉。
倪家德很快收回了打量,又換上了那副老謀深算的笑容,他對賀峰道:“夜深了,我這老年人可經不起折騰,明日我們再好好聊聊後續的合作。”還狀似親昵地拍着了拍賀峰的手臂。
賀峰爽快一笑,“好說啊,倪老。”
“那我讓司南帶你們去客房。”老奸巨猾的倪家德裝作失憶般将人送到了門口,林司南果然已在等候。
賀峰不好說些什麼,看來倪家德沒和自己的孫女談攏。不過,強扭的瓜不甜,總會有吃到那口甜瓜的機會。
賀峰笑着點頭,由林司南帶着去向客房。自始至終默默無言的方轍,一路上輕扯着嘴角。賀峰和林司南這樣謹慎細心的人,自然看出來他心情不錯。
賀峰遞了他一個“收斂點”的眼神,方轍撇嘴,沒所謂地聳了聳肩。
到了客房後,林司南禮貌道:“賀總,客房已經為您布置好了。有什麼需要,您可以随時找我。請好好休息。”
“嗯,謝謝了,”賀峰看向方轍,“去送一下林管家。”
方轍:“……”
沒搞錯吧,讓他送他!?你送來,我送去的,也不嫌煩。
“嗯……”方轍又一次拖長了聲音,拖着不太情願的步伐。剛跨出一步,便聽林司南道:“謝了賀總,但還是不用麻煩了。我這邊還需要去大廳處理下事情,就先忙去了。您有什麼事,直接打電話找我,我立刻趕過來。”
“好說,好說。”賀峰也不再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