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南走後,客房裡隻剩下方轍與賀峰。
方轍看了眼房間的大床,笑着說,“我給你試試軟不軟。”然後“啪”的一下仰躺在大床上,嘴裡哼哼唧唧着,“不錯不錯,不愧是有錢人家。這床,比你前段時間從國外搬來那張,都要舒服。”
賀峰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他。
彼此對視了幾秒。
方轍從床上起來,将床單撣撣拍拍,弓着身子,手掌朝着大床,笑嘻嘻道:“您請,您請,賀總請。”俨然一副狗腿小弟的做派。
賀峰冷笑着看他裝模作樣,“少來這招。今晚那麼反常,現在也沒人了,還不跟我說實話?”
方轍收回嬉皮笑臉,站直了身子,将西裝外套脫下挂到櫃子裡的衣架上。又松了松領帶,勒得他難受。
方轍道:“老大,實話總是不好聽的。”
“你對我說話有好聽的時候?”這回換賀峰坐到了床上。今晚問不出什麼,方轍就别想出這門。
“咦,我有這麼不識擡舉嗎?”方轍找了個皮沙發坐下,手裡把玩着打火機。
“你要是不介意時間的話,我可以陪你慢慢耗。”
“啪嗒!”
打火機蓋子關掉的聲音。
方轍從沙發上竄起,擡起手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十分。
壞了!倪姝肯定得生氣!她非常反感不守時的人!
方轍西裝也不拿就往門外走,丢下一句,“回來再跟你說。”
賀峰起身,長腿一邁,把門堵住,神色嚴肅道:“先說完。”
一時間,房間裡靜的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能聽得見,兩人對視着的目光互不退讓。
方轍聲音和表情一樣冷淡,“讓開。”
賀峰擰眉,這小子是反了天了。不僅不讓開,還逼身上前,他壓着嗓音,從齒縫裡蹦出兩個字,“說完!”
方轍煩躁地眯了眯眼,最終做出讓步。焦灼下去,隻會在這間屋子裡打一架。雖然他和賀峰打過無數次架,但今天不行,時間地點都不允許。
他不耐煩地搖了搖頭,往後退了兩步,眉眼間的戾氣重得能殺人,“不是,你要我說什麼?”
“還裝傻呢。”賀峰也做出讓步,低笑一聲。
“我他媽裝什麼傻了。”方轍急躁地在屋子裡來回踱步。行行行,索性說開吧。看賀老大這架勢,今天不說出來,是不會放他走的。
方轍停下腳步,坐到了一張桌子上。兩手按壓在桌面上,修長的雙腿随意交叉着,眼神裡的戾氣全然不見。像是想起了往事,他突然一笑,開始打感情牌,“老大,我跟了你三年,出生入死,從沒跟你要過什麼。”
賀峰眯了眯眼,沉聲道:“……是。你不要名不要利,像個了無牽挂的浪子。除了骨子裡那股狠勁兒時不時爆發下。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自己能拿什麼留你在身邊。”
方轍哼笑聲,跳下桌子,無所謂道:“我不是浪子,也不會成為和尚。我沒有看破紅塵,當然是有想要的……”
賀峰挑眉,“哦?是什麼?”
賀峰不是瞎子,更不是蠢貨,但此刻即便他能看出點什麼也要裝傻充愣。
方轍失聲一笑,目光變得溫柔了許多,與剛才渾身散發着陰狠氣息的渾小子判若兩人。他聲音冷淡卻無比堅定地道出兩字——
“倪姝。”
賀峰雖早已猜到,但還是倒吸了一口氣。
倪家大小姐是個尤物。高貴美豔,确實招男人喜歡。賀峰對倪小姐也是存了些旖旎心思的,若不是倪家德出爾反爾,現在倪姝可能已與他翻雲覆雨了。
隻是此刻——
賀峰看向方轍,眼裡有不解也有怒意,“如你所說,你從未找我要過什麼。頭一次主動要,我好像是不應該拒絕你……”
方轍打斷,冷聲道:“那就不要拒絕。”
賀峰輕歎,“可你要的是倪家大小姐,你叫我怎麼做?此刻放你出去,由着你去找她,那後果呢,後果你有沒有想過!?”
賀峰越說越焦躁,換成他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倪姝,她就是一個大麻煩。紅顔禍水,你明白嗎?你給我清醒點!”
“不,她從來不是麻煩!”方轍嚴肅反駁,“是我們,是倪家,給她制造了麻煩。”
“那是她的命!”賀峰吼道。
“命?”方轍像是聽到了什麼大笑話,他先是輕輕冷笑兩聲,後放聲大笑,“你憑什麼說那是她的命?”
賀峰:“……”
方轍沒給賀峰說話的機會,他的目光冷淡又駭人,聲音因克制而變得嘶啞,“你的命由你做主,我的命我說了算,她的命也應該由她自己選擇!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是倪家人!”
“你說什麼!?”賀峰怒不可遏,“你他媽的……你這個渾小子,你當你在演戲呢!”
“賀老大……”方轍不再大笑,他看向窗外的月色,聲音極淡極輕,“當年我從孤兒院出來後,像條野狗一樣四處讨生活。我受盡欺淩與虐待,無數次死裡逃生。在曼哈頓時我拼死拼活,闖出一條道。我救你一命,三年來你也視我如親兄弟一般。你是大哥,多數時候我聽你的。我是小弟,你也經常讓着我,所以我不想與你翻臉。”
賀峰:“……”
“能說得我都已經說了。”方轍停頓了幾秒,再擡眼,眸色清冷,“老大……你不要逼我。”
逼你?
從震怒到不敢置信隻在這短短一分鐘裡。
賀峰顫着聲音,怒道:“是我逼你,還是你逼我啊?我是真沒想到你第一次這麼跟我說話居然是為了個女人?就他媽為了一個女人?方轍,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啊!?”賀峰緩緩後退幾步,氣得胸膛瘋狂起伏,他指着門,狠聲道:“你走,現在立刻走!多留一秒我就打斷你的腿!滾滾滾,趕緊給我滾!”
方轍知道賀峰說的是氣話,他垂下眼睑,輕吐一口氣。
良久後,他喚了聲:“哥……”
賀峰身子一頓。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