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球場的話,人員都不穩定。”水原一手托腮,一手撐在膝蓋上,“對手不安定、打不好,嘛,這個就姑且不論。”他敷在臉上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臉頰,“隊内陣容也會時刻變化,可能上一球還在打的人,下一回就有事離開。就算是我,也沒有自信打一、兩次球就了解一個陌生人的全部能力,更不要說将他們完美地連接在一起了。”
這麼說着,水原腦子裡想的是在網上看到的今年IH兵庫縣預選賽決賽視頻——嗚啊,那種配合……他也想做!也想做!可是,上哪兒給他和藏狐君磨合的時間?又上哪裡找那麼出色的誘餌和對手?
他突地直起身來,想要将心底冒出來的嫉妒給甩掉。還是想點其他的……半晌,那直起的背又給駝了回去。
“我知道我其實沒什麼資格去挑剔别人。”水原抿起唇,“對他人來說,我也是個不知何時來,不明何時走的臨時人員。可我就是讨厭這種臨時性。”
他想着,他如此抵觸去随便哪個排球場打球這一行為的原因應該是在于不痛快。他一直清楚他有挑剔對手的毛病,所以他會嫌棄東拼西湊出來的陣容。而近來這種嫌棄甚至把自己都一并給納進去了。
不如說……他微微歎氣,到這份上該是種自我厭惡了吧?到頭來還是個半吊子,毫無進步!他無不自嘲。
不二瞧着水原一會兒彎腰一會兒挺背,不用多想便知其心情變幻。他微垂下眼簾,扯了扯面皮,習慣性挂着的淡笑被提出尖銳的弧度。
看起來,不論是明知自己是錯上加錯的水原,還是兩度寄希望于他人的自己,都荒唐得離譜。聽着水原的話,他突然生出種想法——無論他們說什麼,他都不會滿意。
他沒有顧及水原的情緒,不卑不亢道:“你可真自大。”
水原擡眼瞥向不二,他不曾想到信介批評自己的詞語被另一個人再度按到自己身上。他拾掇起思緒,挑了挑眉,“什麼意思?”
“乾那些本子可是一年比一年多,你卻妄圖打一次球就了解一個人的全部,這不是自大,是什麼?”不二說着朝水原揚了揚下巴。
水原歪過頭,瞧向不二,眼中多了抹沉吟的意味。他蓦地長歎一聲:“唉,那就算是自大吧。”他語句稍頓,眯眼看向藍天,“但是……我果然還是不想做。”
偏離“正确”就是錯誤嗎?他不知道。所以他想試試,試試究竟是柳暗花明還是山窮水盡。反正他是“逃兵”、“半吊子”,偏離正道這件事他已經做了,不差這一件。
不二聞言看向極目遠眺的水原,将其面上的惶惑與決意一一看進。他恨鐵不成鋼似地深深歎息起來,他所有的無奈、可惜、仿徨和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慶幸都被揉在一起,随着這聲幽幽長長的歎氣一點點傾倒出來。
他現在微妙地理解了英二有次英語随堂測考了個倒數第五還不那麼愁眉苦臉的原因了。那也不全然賴英二樂天派的性格,倒數愁人是愁人,可你看,不還有幾個墊背的在嗎?
“任性成這個樣子,已經算是固執了。”他不願深思這聲歎息是歎誰的。
半刻,水原收回眺望天空的視線,“不說這個了。”他站起來舒展了番身體,低頭看向不二,“你回去不?”
不二沒有跟着站起來,“我暫時不想回去。”
不管是對是錯,水原似乎已經做下決定,他自己呢?他要如何行事才能讓他自己覺得滿足?對手冢說了那樣的話,可他明知以他的實力是絕不可能被剔除出團體戰的。那樣任性的話說出來,似乎除了為難手冢外,沒有其他作用。
水原哦了一聲,同時他感到放在褲兜裡的手機震了震,邊把包背上,邊拿出手機。
而不二啜飲起不多的草莓牛奶,再度陷入自己的胡思亂想中。隻是見作勢要走的水原又停留了好一會兒,他不禁分出點目光給水原,“怎麼了?”
水原似乎是被不二的詢問給驚到,飛速摁熄了屏幕。他把手機放回褲兜,若無其事道:“沒什麼。”可不二狐疑的目光久久不離,他撓撓頭發,“挖牆腳的騷擾郵件罷了。”
不二似乎被水原的說法勾起興趣,輕哼一聲,偏過腦袋,“是排球部的紮着個小揪揪的那個人?”乍看上去是和英二一卦的性格,發起功來,想必水原很難拒絕對方吧。
“呃…你怎麼知道的?”
“大沼君一看就是你不擅長的類型。”
說得極是,水原默默按揉太陽穴。他想起自己是如何被迫和那個人交換郵件地址的,就覺得額角青筋一抽一抽的。真是和名字一樣黏糊糊得難纏!不過說起來,青學難不成盛産這種陽光黏人生物?
“所以你要跳槽嗎?”
“想太多了。”
“為什麼?”
“去排球部的話,可能就看不到你們打進全國的比賽了。你今天的‘為什麼’好像有點多。”
“哈哈,你這麼直率倒是讓我失算了。”
“切,明天見。”
“明天見。”
水原離開後,不二又獨坐了一會兒,紙盒底部淺淺一層的牛奶愣是花了一刻鐘才喝完。他飲下最後一口牛奶,倏地站起身來,提着包步出樹蔭。他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眯起眼來,神色莫辨。片刻,他才擡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