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就說了一句話。”白鹿浔想了想,重複道:“我的老師叫源稚生。”
“……既然校長沒說,這件事和我們的補習也沒有關系,我就不贅述了。你可以放心繼續玩,在我們離開前這裡不會關門。”
說完源稚生站起身留下一句我去點單就離開了卡座。
白鹿浔一個人坐着刷起了手機,一點也不覺得一個人坐在喧鬧之中是什麼寂寞尴尬的事情,她早在無數個雨夜黑暗中學會一人自娛自樂。
她趴在透明玻璃欄杆向下望,舞台上的表演不知道什麼時候換成了一個身着彩衣的男役,他背對着樓上,僅從背影就能感受到那是一個極美的人,娉婷袅娜的身姿,凄婉哀豔的嗓音哼着和歌,她聽不懂,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悲切和絕望熾熱的愛。
剛剛尖叫的人群再也不敢發出一絲喧嘩,懷着欣賞高雅藝術般鄭重的心看着男人的表演。
白鹿浔拿出手機搜了下翻譯,探出身子向下揮手,用蹩腳的日語喊道:“你!上來嗎?”
轉過身向上仰望的男人沒讓白鹿浔失望,妖豔的扮相,邪肆的眉眼,入骨的媚态隻叫人願奔赴黃泉與之堕落下去。
下面的客人牛郎們擡頭後也皆失神,不是為一聽就知道是機翻的無禮邀請,而是招手那少女容色皎潔,一如明月清輝照耀塵世掃清浮華靡靡之音,本想怒斥敢如此輕浮對待風間大師的人瞬間大腦空白不知該如何反應,唯恐驚擾對視的兩人,高懸的涼月與紅塵中的荼蘼之花,他們的相遇真是如琉璃般易碎的幻夢。
如果風間大師答應她的邀請,也是大師的幸事吧。
“不行哦,美麗的小姐,今晚我不能屬于你。”男人輕聲說,“請原諒我的失禮,下次相遇必與您共度佳期。”
不對勁,白鹿浔想,又有點眼熟,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眼熟的感覺一個接一個來。
而且他為什麼說中文,猜的嗎?
等她想再去确認的時候那男人早已離開,留下的彩色錦衣被瘋狂的客人們争搶撫摸,深嗅好似能聞到浮世的香氣。
“真恐怖。”白鹿浔和回來的源稚生感歎,她一手幫忙接過源稚生手裡端的炒飯和果汁,一邊說起:“剛剛有個牛郎咿咿呀呀唱歌,走之後一堆人在下面搶他的衣服,前輩你早點回來就能看到了,真恐怖啊。”
她深深吸了一口果汁,不錯,是鮮榨的。
源稚生不搭話,她懷着謙虛的心請教:“前輩,我剛剛邀請那個牛郎上來,但是他拒絕了,這是什麼意思?”
源稚生咽下飯,叫她說詳細點。
白鹿浔把原話重複了一遍。
源稚生說:“聽你的描述他應該是當紅的牛郎,可能是這家店的招牌,一般需要提前預約。你叫他上來想做什麼?”
“不知道,我沒經驗,和牛郎一般有什麼活動呢?”白鹿浔繼續虛心發問。
“聊天,喝酒,唱歌,打牌。”源稚生吐槽,“你不知道你來是為了花錢做慈善嗎?”
白鹿浔一愣,這對話找回點熟悉的感覺了,“主要也是支持他們的牛郎夢想。”
“我想聽那人唱歌,他嗓子肯定适合唱戲曲。”白鹿浔說。
“你想聽哪首?”源稚生吃着飯,莫名其妙就回應了這種廢話。按照他的計劃,應該是在一頓和諧的晚飯後迅速判斷對方的情況然後敲定訓練計劃和目标後各回各家,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等第二天再說,他有足夠的時間消化見面後可能發生的任何意外,而不是坐在牛郎店,吃着自己炒的飯,教無知少女怎麼和牛郎玩。
“蝴蝶夢吧,昆劇。”白鹿浔随口一說。
“你下次遇到他可以先詢問名字再邀請,不然對方可能會覺得冒犯。”
“不想再來牛郎店了。”她輕輕歎氣,給源稚生倒了杯水,順手把香槟挪遠,她做得太順手了,以前她在家裡也是這麼阻止白清過度飲酒。源稚生看到了沒說什麼,默默拿起水杯喝了口。
“體驗一下就夠了。”她說。
“為什麼選這個地方見面?”源稚生終于問了出來。
“什麼?”白鹿浔很疑惑,“見面難道不是因為前輩在……”她未盡的話語配合上挑的眉毛,隐晦的調侃眼神,源稚生知道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
“輝夜姬說你将我們的見面地點訂到了這裡,我是來見你的。”他先解釋道。
“不是的,輝夜姬問我第一站想去哪我就選了這裡。我本來訂了明天Ishikawa的主廚晚宴,以為明天才正式見面,今天是自由活動,所以想體驗一下貴國的特色項目,比如秋葉原、牛郎店之類的。”白鹿浔說到後面都不好意思了,“刻闆印象了,不好意思。”
“沒事。”源稚生放棄猜測白鹿浔思路,反正每次都失敗,委婉也沒用,任性的少女隻顧自己開心舒服。
他直接問:“我現在可以訂龍吟的貴賓包廂,那裡是東京最好的餐廳,可以俯瞰整個都市,要去嗎?”
“前輩你真是财大氣粗啊,但是來都來了。”白鹿浔破罐子破摔,“先吃飯吧,吃完我們商量下補習計劃。”
咬着吸管的少女坐姿逐漸散漫,抱着枕頭倒在沙發上刷着手機,偶爾随口吐槽幾句論壇上刷到的資訊,也不管聽的人會不會回應,因為源稚生也是卡塞爾的人,她很放心地說着龍類的話題,在外人聽來就像是少女天馬行空的幻想罷了。
源稚生隻覺得一頓飯的時間好長,她說完一話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冒出來下一句,聽到的時候覺得話題無聊,不值一提,聽不到的間隙卻覺得過于安靜了。他不是毛頭小子,知道是自己心不靜,才覺得時光漫長難捱。
真是糟糕。
“我們換個地方吧。”源稚生放下勺子,拿起風衣準備走,姿勢閑适的少女充耳不聞,一看連降噪耳機都戴好了。他信了她真的是來體驗的,還是最失禮的那種遊客。
“白鹿浔!”他叫着她的名字,“去安靜一點的地方,這裡太吵了不适合交談。”
她恍然擡頭,驚訝地眨了眨眼,“那我去結賬,你等等我。”
“我已經結過了。”去點單的時候他留下一張沒有限額的卡,每小時劃扣一次,他手機已經收到了銀行經理發來的賬單。
白鹿浔啊了一聲,“前輩你知道你失去了什麼嗎,你失去了公款吃喝的機會!這可是希爾伯特·讓·昂熱的錢!”
本來沒覺得吃虧的源稚生突然想确實可惜了,這兒樓下花天酒地,樓上颠倒日月,他兩個小時就花費了數千萬日元但隻吃了一碗炒飯和一杯清水,陪伴在旁的少女是被别人看到都會嫉妒地嘀咕他小子走什麼運才能與之共度的極品美人,但這美人完全不解風情。他把卡塞爾的八卦聽了個遍,也不知道她哪來那麼廣的偏門消息渠道,連校長櫃子裡有一百零八種紅茶都知道。
“前輩你笑起來挺好看的。”白鹿浔真心實意道,“别闆着臉嘛,來這裡确實有損男人清譽,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沒這個誤會你也沒機會體驗到被男人環繞的感覺呀!”
他笑了嗎,源稚生不可能做出撫摸嘴角然後恍惚感慨的動作,他淡淡道:“我為什麼要體驗被男人環繞的感覺?”
每天在執行局他也被男人環繞。
他低頭把風衣抖開,披在女孩肩上,“裡面有暖氣,和外面溫度不一樣,穿上吧。”
白鹿浔沒拒絕,自然地擡颌伸手,風衣稍顯寬大,将她的身軀籠罩起來。
“我來的時候外面也很冷,忘了帶外套,我偷偷刺激了龍血才暖起來。”
她被照顧時姿态風流坦蕩,顯然已經習慣被人無聲地關照着,像是沒受過風吹雨打的花,連風霜嚴寒都是溫柔的樣子。
白鹿浔拿出自己的錢包,忍痛道:“前輩花了多少錢,我轉給你。”
“不用了,你是客人,為你接風是應該的。”源稚生帶她往外走,“如果很在意,明天的晚餐就由你付?用校長的經費。”
“嗯,可以,其實那也是校長訂的,我不了解東京。”白鹿浔欣然同意,“這幾天就靠前輩多多指教了……這句話日語發音可以嗎?我剛學的。”
“不錯。”源稚生笑着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