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昭霖回國後在省一醫接受治療。配合協查時,她嚴肅提到被綁票地點在北極圈附近,能遠眺冰山,具體方位不明。至于把她送堪察加的男人,她不置一詞。
覃舒和簡煜來探病,她像啥事沒發生,大咧咧調侃:覃舒又跟他男人好上了?
覃舒假正色:“不是男人。是男朋友。”
蔣昭霖笑眯眯睨簡煜:“都喊上了是吧?”
簡煜呈上盒飯,裝夾子信手拈來:“今日菜品:炸雞腿、炒空心菜、番茄雞蛋、紫米粥。可謂覃總大手筆,色香味堪比米其林大廚噢~”
一頓天花亂墜的彩虹屁嗲出天際。覃舒打了個寒顫,恨不能給他丢樓下,“行了行了我要吐了。”
他們正侃着,蔣昭霖喝幾口粥,稀客來了。
溫自新捧一大束桃粉康乃馨,修身白西裝像趕着求婚來的。蔣昭霖見着覃舒多開朗,看見溫自新就多陰郁。
她抽了紙擦嘴,沒好氣譏諷:“誰啊?進來不敲門,萬一我沒穿内衣呢?”
溫自新光顧着招呼覃舒他們,應是故意的:“喲。好巧。”
多盯了覃舒一秒,“覃總好點了嗎?”
蔣昭霖伸手要見血,“我要花。”
他别過頭,把康乃馨遞她,整一姿勢怪别扭。
曆經腥風血雨的賭局,覃舒和溫自新相處蠻窘的。她為拉局外人下水負疚,又因放言蔣昭霖在劫難逃而尴尬。畢竟是她請托在先,柏谌逃跑,她的漠然可謂一覽無遺。溫自新當時一語地破:“你是不是不在意昭霖?”
語氣是有埋怨的,此外他不多嘴。
後來,覃舒輾轉反側,憶起他的指責,背脊一涼。
她能獲救是因有人使盡解數救她。相較不顧沉沒成本的他們,她輕描淡寫的“來不及”簡直比刀子還紮心。何況“來不及救”的對象還是她最好的閨蜜。
而今蔣昭霖待她親昵,覃舒反倒局促了。
被夾花簇中的賀卡紮疼,蔣昭霖取出它,看清鋼筆寫作的一行字:
Je t’aime(法語:我愛你)
她眸光一冽,甩動小臂,碩大的康乃馨像束炮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了溫自新滿懷。
覃簡二人不約而同望去。
木讷的溫自新臉上挂着濕哒哒的花瓣,雷打不動挺着。
還是覃舒結巴開了口,替他撣西裝的花:“溫、溫律,您還好吧?”生怕他傻了。
簡煜關注點奇葩,“寫了什麼?我看看。”
溫自新搶先撿起賀卡塞胸袋,“那我走了。”
“滾。”肇事者一邊磨着後槽牙一邊雲淡風輕喝粥,别提多割裂,“别搞惡心巴拉的,叫我把針頭插/你眼裡才罷休。”
溫自新走後,蔣昭霖煞有介事挑起不着邊話題。覃舒發現她隻喝粥不夾配菜。
實際過往便如此。小學,蔣昭霖和同班男生打架,劃了她媽媽親手織的毛衣,午飯她僅把碗裡米飯撥光便了事。愈是難過憤恚,面上便愈放肆地笑,而颠三倒四的話在他人聽來不堪入耳。
蔣昭霖母親病逝後,争家産的親戚兔死狐悲,哀歎“人生如朝露”。她乖戾笑:“那你怎麼不死呢?”自此被冠以說話不把關的标簽,随父親輾轉,與同樣原生家庭離異的覃舒惺惺相惜。
可她們不是一類人。
在覃強生憑事業運擢升老總助理覃舒跟着揩油那陣子,蔣昭霖父親再婚,被親家騙了财物,淨身出戶。
失意的他和蔣昭霖靠對罵洩憤,捉着對方小辮子雞飛蛋打。至蔣昭霖高考結束,她父親因忍受不了偏頭痛與浃髓淪肌的孤獨,取了後院一把斧頭劈下自個兒腦袋。
她才曉得神經性疾病是會遺傳的。
譬如暴怒,譬如厭世,不受控的辛辣諷刺娓娓道來像極了批評家的詩;再譬如喜怒無常,偶爾騰升的強烈的死意。在血泊中嚎啕大哭,哭過後,仍沉浸扮演她的角色,較初高中益發放誕地把自我置于感官之上,飄搖聲色犬馬忘卻割裂在高潮哈哈大笑滾下床的那個自己。
覃舒最清楚她是怎樣的,蔣昭霖也知道覃舒怎麼想的,因而二者誰都恥于開口。
荒野偶合的野獸舔舐對方的傷,橫亘的膈膜流淌着穩定的熵。于是無論誰傷誰,都能在事後若無其事地招呼“你好嗎”,“我很好”。
當下如此。
蔣昭霖僅喝得下粥,喝完就嫌飽了。簡煜自告奮勇解決配菜,美名其曰“女朋友做的,一個都不浪費”。
該怎麼解釋呢……其實是他自己做的。
賣相差,丢臉。西紅柿雞蛋都焦的。
“你們想聽我被綁架的經曆嗎?”蔣昭霖故弄玄虛。
憑她被溫自新刺激一回,估摸是耐不住要添油加醋編故事了。
也不失為一種發洩途徑嘛。覃舒安慰,轉頭驚覺簡煜吃他那焦雞蛋可謂津津有味。
嚴重懷疑這厮味癡,啥玩意進他嘴裡都一個味。
簡煜咕哝:“我更想聽你和溫自新的情史。”
蔣昭霖聳聳肩,往地上瞟:“我被他捉奸在床,就分了呗。”
“你劈腿。”
“欸對。”她半開玩笑,“我性/欲很強的,他滿足不了我。”
他忽然停下不動了,瞪了她老久。那攻擊性強的桃花眼挂一道疤本就吓人,蔣昭霖被瞪得發怵,“你幹嘛?”
簡煜拿肘關節怼覃舒,差要翻白眼了,“水,水。快,吃太快我要噎死了。”
覃舒:“?”
“你神金啊不會自己拿?”
她認為這個話題有些冒昧,“昭昭,你以前沒說和溫自新交往。”
“是地下戀。”
“地下戀十有八九都是私情。”簡煜猛灌水,水都堵不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他戳覃舒,反被她惱火揮斥,“不過溫哥人好,我了解他。喊他幫忙特勤快,屬實活爹。”
“太完美了不是嗎?”
他不置可否:“是學不會拒絕。”
蔣昭霖冷笑,“所以我提分手呗。我哪忍心老實人戴綠帽。”
自相矛盾的說辭。
覃舒妄打岔,見簡煜端正了神色,撚磨瓶蓋邊沿一圈防僞環。
似曾相識的反應出現在她自述被崔衡背叛受覃瑜擺布,男人輕易洞穿她矯飾的神傷,迫近連她自個兒都未明了的真相。
他側了側身,“賀卡上寫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