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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Ridge(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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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蔣昭霖出于私欲隐瞞實情,覃舒的隐瞞便是為ListeN數以萬計的用戶着想。

前不久,ListeN官方号通知将于下周一無限期停服。有猜測覃總罹難的,有跑瑞業底下謾罵的,有甚給God畫遺像令她啼笑皆非的。隻有她想不到的,沒狂熱粉辦不到的。

她的郵箱堆滿慰問信。先前因冗務擱置,趁閉關,覃舒浏覽了一遍,熱淚盈眶。

因白血病進入生命倒計時的姑娘感激覃舒給的渠道,被當病患對待的她一直活在憐憫中,唯有ListeN使她意識起她首先是人,而不是病人。

辍學女孩拼湊錯字連篇的短文感謝覃舒,得知她是女性,倍感震驚。自幼被灌輸“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她不敢想象女人可以做男人能做的事,ListeN則讓她看到了重巒疊嶂外的可能。

當然,不乏質疑用戶是機器人的,或控訴AI侵犯隐私權。形形色色的郵件,無論是好是壞,覃舒一一過目。

閱畢,她熄了屏,靜坐。方才出浴的男人挈着薰衣草清香罩住她。

簡煜揉她頭發:“在看什麼?”示意阖攏的筆記本,“我也要看。”

覃舒:“你小孩麼?”

雙擊,發現是郵箱,他顯而易見的失落。

“什麼啊,我還以為那個。”大篇幅漢字令他頭痛,“沒興趣。你拿開,我坐下,擦個風油精。”

覃舒悻悻挪出個身位。簡煜坐下,為蚊蟲叮咬的丘疹抹風油精。半透白襯衫下,除了一條褲衩,什麼都沒穿。

若有若無的衣擺虛掩腿根,随擦拭顫悠,遒勁腿肌顯然長期鍛煉練就,堅/挺蔚起,被純棉包裹,給她瞧迷瞪了。

她吞咽數口唾沫。簡煜偏頭,裝若無其事:“想摸摸?”

覃舒:“……滾遠點。簡狗。”

他越過她的腰去勾充上電的筆記本。

“說吧。看了什麼?”輕笑,刮了刮她鼻梁,“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覃舒起色心捏他大腿肉,一手結實的觸感差走漏不地道的笑意。遂清嗓子轉移話題。

“你肌肉練的嗎?”

簡煜懶洋洋道:“體脂14%。太久沒去健身房,卡過期了。”

覃舒:“勾引我嗎?”

“不止。”他滑動觸控闆,挑了些感興趣的郵件精讀,“一身腱子肉,男女老少皆宜。”

覃舒繃不住了。簡煜的無心之言叫她皮笑肉不笑的好痛苦。關鍵是她好這口,又不敢像财務季淼淼一樣把“啊我喜歡身強力壯的男媽媽”寫臉上,憋屈得很。

蔣昭霖要知道定得嘲諷一番:男的就差把黑絲挂嘴邊了,你連喜歡都不敢說。

“也有目的的。”簡煜眸光降下,“他們健身撩妹,我單純不想頹廢。”

和他生活有段時日了。

相較夜貓子陰間作息,簡煜一日三餐加晨跑着實健康。難以置信是他竟邁入三十大關,貌美同男大相形,見不着一絲歲月殘迹。

覃舒每次照鏡子感慨光陰荏苒,簡煜往旁一站,她都會陷入深深的懷疑:這厮畫風怎麼跟她不一緻?

“頹廢嗎?”她忍不住反诘。

他頹廢?百八十的程序猿豈不自暴自棄了。

“估摸我一薅一把頭發你跑個馬拉松都不帶喘的。是不是人啊?”

“你沒見我頹廢。”簡煜說,“餓到進急診了。”

“什麼時候?”

“在那姑娘吊死後,我休學了一年。”他說,“眼見病好了,解離躺那動不了,差點餓死。”

覃舒想起網友可可向她科普解離症:多為基因使然或幼年創傷所緻,患病率低,治愈率也低。

對簡煜的了解止步于他的自述。他口中好強的母親、無私的姨母,她從未見過。

簡煜先前奔波穰村是為處理魏邵後事。覃舒沉吟:“沒人照顧你嗎?”

“我媽照顧我。我倆經常鬥嘴,煩了,她就走了。”簡煜聳聳肩,“我姨…我沒跟她講。我生病這事兒她到死都不知。畢竟她病得很重,跟她講,徒增她擔憂。”

“所以那姑娘怎麼會——”

“是我的錯。”簡煜幾乎不帶情緒,娓娓道來,像在訴說别人的故事,“我施舍她,單純是好奇,想知道我給她錢她會怎麼辦。”

覃舒沉默,緩緩道:“你知道嗎?簡煜,我時常覺得我敏感,容易捕捉他人話裡的漏洞。像昭昭,她講她不忍心給溫自新戴綠帽,我一下反應。你不可能不知道,對我撒謊實是向我放鈎子,求我多留意你。”

似被擊中心腹。引擎燥熱烘得他一片潮濕。

他波瀾不驚的,睨了她,不吱聲。

一位休學生給覃舒留了感謝信,感謝她讓他看到不一樣的風景。留下信後他自我了斷。簡煜翻來覆去瞧。感謝的背後是呼救。

多年前,程星星上吊的夏天。縱目積雨雲熱得扭曲,被驟雨疾風劈了個透。他巋然同泥土融為一體,仿佛夜以繼日的僵卧,世界就會以它的規律運轉,猶如星盤,鬥轉星移始終離不開它敲定的未來。

那麼,人的力量能做成什麼?

……

“我不要你的錢。”

那個女孩留着恰能遮擋眼睛的厚劉海,個子小小的,應是生了場大病,透出不健康的灰白,似頃刻就将暈倒。

她推還紙錢,後撤,敵意從陰沉沉的雙眸迸射,比匕首犀利。

“拿着它!滾,滾!”

倉促的以卵擊石已然手足無措。

相較成年男性,她力量薄弱,精神瀕臨崩潰,怨念循一道豁口傾巢而出,向最親近的人進攻。

原本打算撕毀鈔票,猶豫,她勃然大怒,洋洋灑灑抛卻後使勁兒跺着。

“不準侮辱我!”程星星歇斯底裡,“尤其是你!簡煜,你侮辱我!你明知道我最看重你,我對你的好是因為……”

戛然而止。

看清男人寡淡的面目,像被雷劈中。倏爾,她跑回寝室,出來時捧一件幹洗過的沖鋒衣,一股腦兒塞他。

“給你!”她唯恐避之不及,送完衣服閃到一側,“通通還給你!不要…不要再來了!我不想再見到你!永遠!”

……

[1345xxxx120:簡煜,我想你,求你了,再見一面吧。求你了。]

[1345xxxx120:如果不能見到你,我的一切美好品質都會被毀了的!我愛你!需要你!隻有你能拯救我!如果你不來見我,我真的會死!我好想好想死,沒有你我真的撐不下去,我原諒你,你來愛我吧,像過去一樣,再一次拯救我吧,我可以做你的狗、你的奴/隸,到死都服侍你,就像服侍那些男人一樣,我什麼都能做,你打我,罵我,我不會有怨言,原諒我吧!是我的錯,我可以給你——]

……

[1345xxxx120:你憑什麼用五百塊錢打發我!你看我可憐是嗎?!那是我的身體,你憑什麼覺得我可憐!我需要你的錢嗎?!你說話啊!]

……

[1345xxxx120:我錯了,你回來吧。]

……

[1345xxxx120:操/你/媽簡煜,我不會原諒你!]

[1345xxxx120:你以為就你有錢嗎?你以為我需要你的施舍嗎?!]

……

[1345xxxx120:回我吧。我真的需要你。]

……

愛我吧。

回來吧。

我恨你。

不要怪我。

原諒我。

我不饒恕。

求求你。

……

[1345xxxx120:再多看我一眼。]

……

哒。

一滴喜雨落在唇珠,簡煜伸舌舔。

方糕化了一半,豆汁沿掌紋淌落,觸感黏膩。

三花貓躍上乒乓球桌,貼着他趴伏。他伸出沾了豆汁的食指,它就用長滿倒刺的舌頭舔舐。

雨漸漸大了,砸着芭蕉噼裡啪啦地響。電台播報員一口标普,斷斷續續:春耕,天幹物燥,小心火燭……癸巳年,宜,打掃,交易,開業,祈福……忌,結婚,動土,問名……乙亥時,沖猴,煞西。

正西,灰蒙蒙的千禧年建築類同周澤企被擡去火化的殡儀館,由目不暇接的白磚與環保藍玻璃編排砌成,盤踞有數十年。

他不覺喉嚨發緊。

貓咪的唾液使得指間像長了蹼,伸展不開。簡煜撥貓爪子,跳下桌,循腦海中模糊的羅盤行動。

是有大事要發生。

播報員喋喋不休。兜中,手機震顫,燙得要爆炸。

他疲于計較,閉上眼,在漆黑中鋪攤路徑圖。那隻三花貓輕巧得無息,沿他的足迹。

因暴雨迅猛,寥落操場除學生落下的衣物别無其他。球館蕭瑟、僻靜,坐落于死角,後方大塊空地曾作回遷用途,後不了了之,雜草叢生,鮮有人經。

雨水打濕沖鋒衣及内衫,順褶皺成串滴落。他擰幹衣角,掃過前廳,連把雨傘也沒有。

理應沒人。

不知為何,一股紊亂的氣流驅使他邁向最裡面的籃球場。

簡煜硬着頭皮,推開那扇沉重的門。

與此同時,三花貓發出一聲凄厲嗥叫,蹬腿撲上前去。

……

[1345xxxx120:我變作厲鬼都不放過你。]

……

一根鞋帶系作的死套裡挂着一顆圓圓的腦袋,披散黑發掩住女孩猙獰的面目。應是脊柱脫臼,她的右肩不和諧垮下,帆布鞋鞋尖直直垂向地面,瘦骨嶙峋的五指仍緊緊包裹一支國産手機。信号燈在黢黑的夜裡不規律閃爍着。

……

三花貓的嘶鳴捎起記憶一隅。

同樣的雨天,鐵皮棚翹起的犄角吱呀叫喚,在阒寂的球館回蕩。籃球沿籃筐轉體一周,落網,人群便炸魚般鬧開了。

一黃毛勾搭同伴,笑嘻嘻指示觀衆席某處。

“嘿。你老婆。”

循視線所擲,一個羸弱的姑娘安安靜靜坐在第一排。抹胸裙縫合處毛糙,乍洩春光,纖細四肢呈現病态的蒼白。

黃毛同伴罵開了:“神經吧你!”

“我看她很久了。”

“穿的什麼?把大學當青樓了嗎?”

籃球滾向器材室。簡煜撿起,回傳。黃毛揮舞着手臂道謝。

他爬上觀衆席,走向那姑娘。她猶靈魂脫殼目視前方,紋絲不動。

近距離觀察才覺她遭受過虐待,近私/部瘀斑密集,楚楚可憐的皮囊下,内裡呆滞嗅不着一絲人氣。

“好像是數學系的。”

“程星星。”

“噢!就是她,腦子出毛病,人倒挺漂亮。”

“學數學學的。”

那實在太難堪了。

簡煜脫掉沖鋒衣為她披上。程星星不解。他已隔了一個空位入座。

半場球賽熱火朝天,飯點人走茶涼。一隻貓躍上護欄,蹲伏于他們之間。

簡煜撫摸它黑橙白錯雜的絨毛,微笑着陳述:“貓很可愛。”

程星星沒意識到簡煜在跟她講話,歪了歪頭。

“貓很可愛。不是嗎?”

……

“很可愛。”程星星說,“它很可愛。”

貓咪甩頭後用鼻尖蹭她。她忍俊不禁,握着它爪子朝簡煜比劃。

簡煜撕開混合谷物罐頭的拉環:“你有好好照顧它嗎?”

“有啊。我每天都會來看望它。”她笑眯眯道,“我和它混得很熟了哦。還給它取了名,叫——星星。”

她湊近三花貓殘缺的右瞳,一下子又沮喪了,“多像我啊。沒有家,沒有去路……簡煜。你說,沒有我它該怎麼辦呐?”

……

[牆,投個稿。Z大數院12級本科生程**,校外聚衆淫/亂被拘留,兩周沒上課,保釋後就發瘋裸/奔,身上惡心巴拉的全是傷,鬼知道玩多花。被教務處長約談容許留校,應該是發生過不正當關系或背景夠硬吧?多影響校風啊。Z大領導你們不管了是嗎?不怕你校正常學生被感染x病?動動腦子吧。科普一下哈,梅/毒是有概率體/液傳播的,不覺得和她同寝室的孩子很可憐嗎?]

[1L:帶專生。]

[2L:好惡心,能不能滾出Z大?還數學系,叽霸插她腦子辣?]

[3L:堅決抵制,校方不幹實事,那就上報教育廳。]

[4L:裸/奔?我錯失了一個億。]

[5L:上面的你惡不惡心,沒見過女人是吧?]

[6L:能不能報一下真名,數院姓程的女生又不止一個。]

[7L:溫馨提示,體/液傳播性/病概率極低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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