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撂了件短袖穿上,觸着刺猬頭,想起什麼:“去你家前随便給我找個理發店。”
一貫淡漠相的孟雪雁差氣笑了:“偏要多點事委派我啊?”
……
“偏要多點事給我幹啊?”
電子城某黑心維修店,剽悍的老闆伸指要三萬八,許孟喆瞅他身闆打不過,老老實實把錢結了。
王止嘴都氣歪了:說三萬八就三萬八?好歹把零頭抹了啊。
結果他一杠,許孟喆立馬發了火,劈頭蓋臉把他數落一頓,罵得王止縮頭做起烏龜。
他認慫扯許孟喆衣擺,活像哈巴狗:“許哥,你的Mac借我呗。”
許孟喆:“先把三萬八修理費結了。”
王止還想反駁,見一人挑了簾子,身上穿着警服,于是顧不得跟他拌嘴,招了招手喊那人:“李警官!這裡!”
電子商鋪林立的雜物橫亘在本就不寬闊的道路。李廣濤一邊撿起攔路紙闆箱,一邊向他們投以警惕目光,腦子缺根筋的王止還想就警服寒暄,被身材魁梧的李廣濤一把捂上嘴,扭腕後反剪雙手推離商鋪。
許孟喆面無表情看一高一矮趔趄着消失在簾子後,低頭簽收據,講好下周五來取電腦。
他跟着挑簾出去,乍一眼撞上王止,他被不知哪撕來的膠帶封了口,欲哭無淚地用眼神向他求救。許孟喆裝瞎,隻顧跟李廣濤解釋:“李警,我們是通過簡煜聯系您的。”
李廣濤蹙了眉:“了解那麼詳細,把我工作郵箱都黑到手了?”
許孟喆的胡謅信手拈來:“我弟他年紀小,不懂事,學點計算機皮毛就闖禍。”
“你們的話術對我沒用。”老刑警正氣十足闆着臉,在許孟喆靠近同時憑職業習慣摸到腰間警棍,“技偵有記錄,你弟IP跟經常黑進公安系統的IP對上号了。連警察都敢動,你弟還挺厲害啊?”
王止急得嗚嗚嘶鳴。許孟喆疑惑地看了看他,再看向李廣濤。
“近視眼,看錯了,他不是我弟。”
說完就要跑。
習慣成自然,李廣濤一個掃蕩腿就把許孟喆絆溝裡。索性溝不深,他翻騰一周隻摔了個屁墩子,戴着痛苦面具重新爬起,不敢嘴貧了,一邊追悔莫及揉着屁股一邊嚷嚷:“真不是我弟,我和他就是同事關系。老闆攤大事,沒辦法,我倆就找上您了。您是簡煜的…親戚,還是刑警,我想着您能幫我們……”
“簡煜去哪了?”
“……他跑到國際地圖不顯示的地方了。”
李廣濤眉峰一緊:“哈?”
“柏谌您知道吧?您接觸過蔣昭霖的綁架案。主謀之一就是柏谌,追捕時讓他逃了。他逃跑,就逃到我說的這個位置。”許孟喆習得王止精髓,講話講得飛快,“覃舒是我老闆,她跟柏谌硬碰硬,簡煜也追過去了。他倆現在在那座島上,可能有危險,因為我們收到覃舒發來的坐标信号……”
“等等,你說什麼?到哪座島上了?”
警方之前掌握了柏谌購島的線索,因跨國調查難度大,不了了之,最近又聽公證處說柏谌的資産都轉到曾萬侯名下了,包括那座島,至于是哪座島、在哪兒、用途是什麼,衆說紛纭,真假叵測。礙于瑞業近來沒動靜,執法機關不好找借口非難它,隻能等一個契機,将裡頭的牛鬼蛇神一網打盡。
許孟喆繪聲繪色分享關于惡/魔/島的秘聞,機敏的老刑警聽歸聽,仍押着王止不放。
可憐的王止像條砧闆上的魚,眼白快翻上天了。直至許孟喆談到“Touch給惡/魔/島非法交易提供渠道”,李廣濤才想起公安收到的幾份照片和錄像,認真打量他們一番,松開了王止。
“這裡不合适。找個地方說話。”
……
惡/魔/島事件牽扯人數達兩萬三千,規模之龐大駭人聽聞。
受害者皆為中國籍公民,被淩遲、被斬首、被剔出森森白骨,申訴無門。照片中還夾雜一些模糊的施暴者剪影。嚴格來說,這一批施暴者很大概率将淪為下一批受害者。一輪輪施暴者與受害者更疊,無窮無盡,組織的嚴密性可想而知。
網民[可可]在發給公安的匿名郵件中備注:熱心市民一點小小的奉獻。實際頗具嘲諷意味:你們警察坐那吃白飯麼?天大的案子在眼皮子下也不管管?
受害者與龐大的犯罪組織皆屬國人,作案現場卻在國外。此情況涉及複雜的司法管轄權糾紛,需結合國際法與雙邊協議派各國執法機構與國際刑警介入調查。一般情況,在未能證實消息時切忌打草驚蛇,倘若走漏了風聲,或被虛假消息蒙騙導緻行動失敗,恐怕将引發嚴重的外交危機。
最保守的方法是往那個坐标投一個卧底,探探深淺。
李廣濤在舊地圖上标出那個點。
他把許孟喆和王止帶回家,說是要探讨對策,王止關注點全不在案子。他在李廣濤樸實無華的卧房抱出唯一感興趣的相框,指着照片裡靠右站的青年感慨道:“李同志。你兒子長得真像你。”
李廣濤握筆的關節一緊:“臭小子那就是我。”
王止:“哦。”
頓了頓,劃向中間高大的青年,“這是簡煜姨父嗎?”
李廣濤猛擡頭。
自知聊過火的王止打哈哈,又把相框擱下了:“猜的。猜的。”
一旁的許孟喆正在操作李廣濤的老古董宏基M3800,卡得差一個鍵盤劈上去了。
“中病毒了嗎?這麼慢。”
他的嘀咕被李廣濤捕獲,後者别過頭解釋:“我不怎麼用電腦。”
“許哥,就你這速度,查石膏腿狗崽子得八輩子。”王止先是拿食指戳了戳暴躁許哥,又指自己,“依我看,他之所以有這個決心從三樓跳下去,還拖着石膏滿大街跑,應該是有人接應,替他墊底。”
李廣濤擡掌落在許孟喆腦殼,“别敲我電腦了,做事用點腦子。”
“那怎麼查,大海撈針嗎?”
“李同志你有權限調監控嗎?”
“我不是都說了别打草驚蛇嗎?”
“那沿街一個個問啊?”
……
“我靠真的一個個問過去啊。”
事實證明,倆程序猿體能素質加起來抵不過上了年紀的刑警。
精疲力竭的許孟喆扛着同樣被太陽曬得打蔫的王止,拖着步子跟在李廣濤後面。
李廣濤從市立醫院問到人民路,跑遍上千家店面,問的同一個問題:有看到個打石膏腿的年輕人嗎?
人民路北177号便利店老闆娘得知他是警察,殷勤得像要競選熱心市民。李刑警尴尬地被她握着手篩糠似的甩,半晌擠出一句:“那,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被一個高領女人接走了。”老闆娘八卦得叫個眉飛色舞,“那女的開奔馳,估摸是養小白臉。你等等,我拍了她的車,發給小區裡一個大嫂。我跟你說噢,這個大嫂姓胡,年前離了婚,她老公賭博把家當輸得精光……”
老闆娘一邊碎碎念一邊遞來牌照圖片,王止記下車牌号,調出手機裡的黑科技檢索儀,非法入侵交管系統一鍵查詢車主,既省事又省力。殊不知李廣濤兩隻眼珠子跟手铐一樣鎖死他的智能機。
氣氛沉悶得許孟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五分鐘後,王止抱着檢索結果大叫:“查到了!車主孟雪雁,家住平崗路金河小區7幢401室!”
……
孟雪雁把耗子獨自抛給小區樓下的洗剪吹。
小市民們奔着十元剃頭排長龍,耗子也不為例。
本着便宜即上乘的原則,他擺起石膏腿等一下午,就為了花低價剃個平頭。
為了剃頭差忘了他在逃命的現實。
石膏自成一道□□,引得不剃頭的也趕熱鬧侃兩句。一個小孩以為他搞行為藝術,伸手要摸,被耗子一聲狗叫吓得跳開,跑回他母親那。他偷觑揪着母親袖管驚魂未定的孩子,笑得夠嗆,結果吃了一嘴頭上剃的毛。
結完賬,他在店門口做深呼吸,神清氣爽了不少。
幾個裝修工人在腳手架上做牆壁修複工作,騎着自行車的大爺從腳手架下穩健穿行,帶出一串生鏽鐵鍊摩擦的咯吱聲。
他饒有興趣欣賞,還沒喘兩口,晚霞被一分為二,三個高矮不齊的家夥從他跟前掠過,為首的中年男人豹頭環眼,卻有着與粗犷外表不符的銳利眼光,中間的瘦瘦高高,一股子文化人的斯文,任憑最後一個小個子摟着他興高采烈地叨唠。
耗子沒聽清小個子唠了什麼,隻注意到他側了側臉,耳鑽将晚霞折射成耀眼的橘光,與此同時,時空仿佛隕落在充滿謬論的次宇宙,被抻得無限長。
耗子佯裝鎮定朝他們前進的反方向走了幾步。
然後,裝不了半點地瘋跑起來。
王止前一秒在跟許孟喆分析誰是LOL新賽季T1,下一秒,耳畔傳來鋼鐵與肉/體撞擊的轟鳴,緊接着是裝修工人一聲接地氣的怒吼:
“腿瘸的跑什麼趕着投胎啊!”
電光一閃,他還沒止住笑,身經百戰的老刑警堪比子彈嗖得就彈射出去了。
“站住!”
王止猝然回眸,隻見兩道身影你追我趕。瘸了腿的耗子兩個跨步躍上一輛奧迪,輕巧地翻到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