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王繼位,第一件大事便是祭祀祖先。
商祭祀祖先,實行周祭制度,一個循環以上甲微——子微,名号上甲——開始,直至先王。外丙登基後的大祭,是從高祖契直至高祖乙,告祭祖宗,以求祖神庇佑。
成湯得了天下以後,還有了将直系先妣列入周祭受祀對象的習俗,隻是主壬之前配偶名号已不可得,如今便從成湯的祖母——示壬的配偶妣庚開始祭祀,主癸配偶妣甲,乃是兩位受祭先妣。成湯雖故,配偶妣丙尚在人世,所以不祭。
外丙上位後,仍然任命伊尹為卿士,穩固舊臣諸侯勢力。
隻是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外丙上位第二年便去世了。
是選擇王子庸,還是外丙之子,又或是前太子之子至,曆史仿佛在重演,又擺在了衆人面前。
幾天之後,王子庸被擁上王位。
僅僅過了不到兩年,倘若此時擁立下一代為王,何不兩年前就擁立太子之子至呢?
因為同樣的理由,王族還是選擇了成年的王子庸為帝,号仲壬,同樣任命伊尹為卿士,拉攏穩固伊尹為首的舊臣勢力。
隻是可惜仲壬也不是個長壽的,僅僅四年,便又沒了。
諸侯們蠢蠢欲動,大有分崩離析,不尊商氏的苗頭。
此時擺在衆臣面前的繼承人,便是王子至、外丙之子、仲壬之子,還有商湯的其他兒子們,幾股勢力明争暗鬥,亳都一時間。
這一次,伊尹以天下動蕩,必須有一個年輕長壽的君主坐鎮為由,強勢推至上位,号太甲。
伊尹助商伐夏的名聲還是響當當的,有他安撫鎮壓,諸侯們繼續保持了對商王的進貢。
而在朝中,伊尹在大王的支持下,将有異心的王族勢力分封的分封,打壓的打壓,一時間,伊尹在都城的影響如日中天,天下隻知伊尹,不知有太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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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甲三年,春。
太甲似乎也意識到了伊尹的勢力太大,開始重用王室子弟,似要一步步翦除伊氏和一些舊臣在朝中的勢力。
而伊尹做出的反擊則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以太甲“不尊湯法,亂德”為由,将太甲流放到了西亳桐宮,自己則在亳都攝政。
西亳掌權人是伊尹長子伊陟,居住的盡是仇視商族的夏後氏遺民和商王控制的其他族人,唯一算得上太甲助力的,隻有林施微這個後來的、在他成王時沒有出過一分力的姐姐了。
伊尹自立,暨白臉上有些惱怒,“他的心裡總是裝着權勢,别人奪他的權,就好像奪了他的命似的。如今做了這種事,也不知他要如何收場。”
半晌才期期艾艾地對林施微說:“王女,你可怨恨于他?”
看着暨白惴惴不安的樣子,林施微知道,暨白哪是問自己怨不怨恨伊尹,而是問自己會不會遷怒于他,當下正了臉色,“不會。”
“這是王弟與父親的博弈,王弟想收權,政治本事不夠,沒有鬥過父親,才得了如此下場,怨不得旁人。”
而且這是不能改變的曆史,成王敗寇,跟他們兩個在時空漂泊的穿越者有什麼關系。
暨白神色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點了下頭,“王女當真豁達。不過我問過大哥了,父親沒有傷害大王的意思,隻是讓他在桐宮這裡住……幾年。”
幾年?
恐怕太甲要在這裡住到伊尹死後,另立新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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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沙質罐形鼎以後都不用做了,”林施微照舊在陶器作坊裡監管,“都換成泥質盆形鼎。”
泥質盆形鼎可塑性好,緻密度高,盆形三足穩定,漸漸為百姓喜愛,在市場上反饋就比沙質罐形鼎好,故而便舍舊揚新了。
衆人應允。
林施微正要去看看紋飾雕刻情況,忽然聽得一聲“王女。”
聲音莫名熟悉,她擡頭仔細看去,才想了起來,這人正是原身的老舊情人菖。
将近十年未見,菖似乎還沒有忘情,眼中遊移着淡淡幽怨。
林施微被他看得不自在,“怎麼了?”
“大王托我給王女帶句話。”菖看出來王女眼中對他再無一絲情誼,哪怕多年不見也沒有任何緬懷之意,便說起了正事。
“什麼話?”林施微垂下眼睑,散發着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抵觸之感。
菖也低下頭,“大王讓我問問王女,能不能幫他奪回王位。”
林施微沒有吭聲。
“大王還說,若是王女不願意,”菖繼續說道,“他讓我提醒王女一句,伊氏雖大,卻也大不過上商氏。倘若伊尹繼續執迷不悟,即便不是他,也會有其他子姓王孫,翦除伊氏。伊尹也注定不會有好下場。”
林施微心中暗暗鼓起掌來,她這個弟弟,還真是天生帝王心性,隻是有些可惜,撞到了千古難有的政治家伊尹手裡,才□□脆利落地囚禁了起來。
倘若碰到的是其他權臣,溫水煮青蛙下,未必不能将王權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