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阿璃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有着相同的身份,有着相同的經曆,有過相同的見識,才會有相同的語言。和他們這些眼界隻有一日兩食的平民,說不上什麼話的。所以那少年來到這裡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與他是一類人的阿璃,而阿璃,好像也注意到了他。
他曾經讓自己發過誓,倘若阿璃有一日想遇到了真正喜歡的人,他願意給她自由。
隻是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麼快。
回到家中,阿璃還是如往常一般待他,為他準備飯食,對他笑靥如花。
“我父母在徒刑途中去世後,差役欺我一個孤女,便要搶奪我的錢貝。我把錢都獻給了小事大人砦,他也是個貪婪的,見我身着絲綢,便想着連衣服也拿走。我怕到了這裡沒錢度日,便謊稱有個未婚夫。他果然忌憚,我才能留有餘财建房子。”
暨白心不在焉地聽着,他并不把什麼未婚夫當回事。阿璃到這兒幾月有餘,都沒見什麼未婚夫,而且他能感知到阿璃對自己是有幾分喜歡的,自然不擔憂。
他憂心的是……
“今日徒刑來的少年,你認識他麼?”
“有些眼熟,但沒想起來他到底是誰。”璃被他一提醒,又想起來了今日來的少年。
果然,他都沒說是誰,她便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個了。暨白心裡酸酸的。
“他名叫說。”暨白并不想和她多說少年的事,但見她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将他今日套出來的信息告訴她,“因得罪了權貴,全家被貶為了奴隸,被押送來傅岩版築幹活。”
“也是個可憐人。”璃想到了自家,感歎了一句。但她一向不是個糾結過往的人,“今日我回來得早,做了燔魚,你聞聞,香不香?”
燔魚便是烤魚,黃颡魚小,但是肉質極為鮮嫩,是暨白平日裡最愛吃的。但是讓他欣喜并不是今日好吃的小食,而是璃說起那叫“說”少年時,并不怎麼當回事的姿态。
盡力抑制住嘴角的弧度,暨白點頭,“果然鮮香。剛到家便猜測着許是有黃颡吃了。”
過了月餘,暨白見阿璃和那少年說兩人都沒有交往的意思,心也慢慢放回了肚中。
到了來年春日時,還破天荒與共事的人說了自己成親的事,也不管他們實際已經成婚了半年有餘,重點是和那少年說說了此事,“我與阿璃已結為夫妻,如今春日正好,獵來幾窩兔子,你們今日便來我家享用些兔肉罷!”
衆人知道暨白平日裡不怎麼搭理人,如今竟然邀請他們慶婚姻之喜,個個還有些受寵若驚,紛紛應去。
說是個極為聰穎之人,一開始并沒怎麼當回事,自從成了奴隸,他還從未用過肉食,隻當暨白是個熱心人,才要邀請他去。
但是看暨白總是在他面前說起“阿璃從來到這裡便傾心于我”、“阿璃性子腼腆,并不喜與外人交往”、“我與阿璃去年便成了親”、“阿璃與我的感情甚笃”的話,仔細一想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剛來到這裡的第一日他确實注意到了阿璃,因為他認出來了這姑娘,知道她家的事。見她徒刑至此孑然一身卻朝氣蓬勃,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欣賞,才多瞧了幾眼,卻不想被暨白記在了心裡。
他不是多事的人,雖然沒有解釋,卻自覺與暨白的夫人璃拉開了距離。
小辛三年陟,其王弟斂繼位,号小乙。
新王小乙比先王小辛更有仁德,将不少先王貶谪的小臣召回了王都。
璃有些惋惜,倘若父親當日能堅強支撐下來,隻要堅持三年,便能昏鏡重明,隻是他在徒刑中便失去了對生活的期望,沒等到今日。
但是她的處境已經大有改善,這裡的管事也默認她自由了。
“暨白,明日咱們回趟王都吧。”璃甩開那些幻想的念頭,開心地手舞足蹈。
“好。”暨白沉聲答應。
她用的是“回”而不是“去”,原來在她心裡,王都那兒才一直是她的家吧。哪怕在這裡呆了三年,她依然不覺得這裡是她的家。
等她回到了王都,她還願意回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