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淺咬牙切齒,“如此這般,你一早便知?”
“知我莫若淺。”皕烏點頭。
真是拳打棉花,舉石砸腳!易淺到底沒去揍他,轉頭去尋那廂粗人。
他們如今擠于一籠,空間狹小,那群漢子卻都聚在那端,離他們極遠。
“你會射雕?”他憑記憶點中一人,“箭法如何?”
“回大人,他打/鳥可厲害了!”另一人讨巧道。
“甚好。”易淺凝他片刻,對他們道,“此地陰鬼衆多,人市拍賣,恐為抵命。若有人賣下你們,先以虛名拖延。”
他頓了片刻,字字咬緊,“如若生變,你便尋個武器打我,制造混亂。或者你們,你們誰得了機會,誰來。”
“大、大人?”
這種事誰敢辦?那群粗人見他神色異常,不敢多言,隻小心觑他臉色。易淺躊躇許久,終是搖頭,諱莫如深。
他轉頭離群而坐,心生疲累,目光卻冷。那一瞬,他生了棄之不顧的念頭。他不願告知神力之事,又不忍叫販夫走卒遭無妄之災;如今首鼠兩端,便似那牆頭羸草,恐将一事無成。
一路颠簸,車抵酒館,幾人被攆進單人籠中。牙人粗暴,推搡踢踹,易淺聽之任之。
皕烏落在最後,遲遲不出。籠口狹小,剛許他們通過,牙人身長八尺有餘,極難進入;伸手去捉,竟碰不到他。
看守運送者不過兩人,如今到了酒館,也不見其他同夥。易淺雙眸微眯,乘皕烏與牙人斡旋之刻,伺機撞向籠口,他身形狹小,刻意提了鐵鍊,滑溜自籠中逃了去。
然時運不濟,他雖出逃,仍被捉住,受一頓拳打叫罵。他倒是慣了,若是能逃便罷,即便功潰,他破些相,達官貴人瞧了膈應,不讨人喜,也合他心思。
反倒是那廂皕烏乘東風之便,潇灑逃了,叫他心生不快。
為方便展示出售,此地距榭台極近,可聽得不遠處人聲鼎沸,該是那群買主正歌舞升平。籠下亦置滾輪,便于運輸。易淺察言觀色,見此地關押俱是活人,印證心中所想,更是心煩意亂。
此地與東安相去無幾,他仍憶得那賣人流程:貴人遇着順眼的孩童,當庭拍下;幾人争搶,則價高者得。待所有售品展示一輪,牙人便将契約交予買家,孩童則事後送于府上。
他未曾售出,卻也見過多次。彼時,他将神力告于一子,兩人借神力之便,日子比其他孩童好上許多。那孩子心生貪念,恐失福運,他便總不受待見,賣不出去。
然此地不同于東安,台榭下歡飲者俱為木偶。民間嘗有巫蠱之術,以偶人映射活人,故用于咒害。此地木偶亦承命格,然其所映已逝,倒更似媒介。
他雖知些傳說,不過皮毛,無從推及真相。不知此地偶人身上挂了何人命格,又買活人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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皕烏自籠中出逃,一路順遂,輕易鑽入榭下。那人偶費了些力氣,好不容易鑽進去,人已不見蹤影。
那廂牙人翻來倒去,殊不知他已混入達官顯貴,正同人攀談,遊刃有餘。
此地均為人偶,既無五官,能識人命格,卻難識其本體。故而他行走其中,無人知其異常;偶人身形極高,反倒成了遮掩。
“大人英姿飒爽,如此命勢可謂超群絕倫,敢問大人何許人也?”
“不過混珠魚目罷了,大人才是舉世無雙。隻是水至清則無魚,大人既來此地,何不與魚同樂?”皕烏舉杯敬他。
“您說的是。”
兩人一飲而盡,那人沖皕烏一笑,卻見他一直瞧着台上,便道:“大人也來采買?”
皕烏放下杯子,收了視線,“不過看個稀奇。”
另一人圍上來,眉眼谄笑:“這人市一年才辦一次,比那牛郎織女還稀奇,大人遇着心儀的,可千萬别停手,一會兒可激烈着呢!”
“我要這人作甚?”皕烏瞧他。
“哎呦!鞍前馬後、肆意指使,便是死也該受着。天命不可違,誰不想要個天賜的奴隸?”
“普天之下,隻此地能賣人命格。簽了契約,你便是他命裡主子,天命如此,不渡完命格不行!”
“原是如此。”皕烏喜怒不形于色,卻是思索起來。“然我初來乍到,不知需以何物交易?”
“錢。這蜃主啊,最喜錢财!一會兒出價,大人可不要斂着,報價越多者得!”
“活人币死人币?”
“照收不誤!”
“不過這活人币比死人币值錢,一個頂死人币十個!大夥都早已仙逝,哪來那麼多銀錢。也不知蜃主要這活人錢作甚!”
“可否賒賬?”
“那怎麼行?都是要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這怎麼方便?若是出價過高,搬來多費力氣。”
幾人面面相觑,錢多得搬不動……他們是沒想過。“許是……可以通融一下?”
“如此甚好。”皕烏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