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覺得話還沒說夠瘾,又加了句,“何況,這繡工實在不怎麼樣,就這,還開繡莊呢,可别說你小時候的刺繡是我教的!”
衛甯兒由氣轉笑,秦氏不掩飾不僞裝了也挺好,說出來的話有的放矢,她也同樣能有的放矢地怼回去。
“婆婆到現在還以為我在讨好你嗎?難道不是僅僅因為你是雲松的母親我就送你這雙鞋子嗎?”看秦氏反應過來面色倏變的樣子,她也加了句,“何況,這鞋子根本不是我繡的,而是我繡莊繡工最一般的繡娘做的。我認為,這鞋足夠适配婆婆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如果你不要,雲松也說了,可以拿回去淨掙七十文。”
秦氏被她隻字不讓的回怼氣得語塞,恨恨躺下,左右翻了個身,又氣道:“你赢了,把我好好一個兒子拉去跟你種田種地就掙這七十文。他明明能掙七萬文的,現在整天跟你吃苦還當自己在享福,腦子都壞掉了,前程也不要了。你,跟你那個高高在上的老祖母,真是把我向家人禍害得不輕!”
衛甯兒腦子轉了轉,意識到秦氏說向老夫人在害他們向家人簡直是在倒反天罡之後,也不再勉力讓自己有理有據恰如其分,“婆婆說話真是好笑,雲松他是個能聽我話的人嗎?他連你的都不聽又怎會聽我的?再說,吃飯時婆婆不是還說雲柏這好那好樣樣好嗎,他不是種地的嗎?他種地好,怎麼雲松種地就不行了?婆婆不會是覺得誰聽你的誰就千好萬好,誰不聽你的誰就千錯萬錯吧?再有,說祖母禍害你向家人,這個說法婆婆要不要自己說來自己聽一遍,看看是哪裡筍子罵竹毫無道理呢!”
這話一出,秦氏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重新昂起頭來,冷冷地看了衛甯兒一眼,“衛甯兒,别仗着你跟着你那個祖母讀過幾天書,就自以為是拿這種話擠兌我,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的是!我二十歲嫁進向家,我為向家生了二兒一女,我才是真正的向家人。你和你那個祖母,你們根本不是向家人,根本沒權力跟我争。”
說到這裡她又躺下,過了一會兒,一聲悶悶的冷語再次從她的方向傳來,“不信,你隻管去問你那個親親祖母去,看她敢不敢跟你說實話。”
秦氏再不開口,衛甯兒皺起眉頭,一絲冷意似乎從秦氏的眼光裡投射過來,直直爬上她心頭。
秦氏的話,是什麼意思?
忽然又想起秦氏受罰那日,她滿臉血污,披頭散發沖着向老夫人嘶喊的那句“你沒資格罰我!我為向家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來。
當時的她難以忽略聽到這句話時的異樣之感和秦氏語氣中的憤恨不甘,此刻重現,就更加印象深刻。
許多更加久遠的記憶碎片在心頭掠過,帶起許多早年的她雖然不懂但直覺會帶來很大不安,故而選擇性忽略了的回憶影子。
不會的,秦氏隻是口不擇言胡說八道而已。衛甯兒這樣說服着自己,也側身躺下。
這一夜睡得不太好,一方面心頭壓着事,睡不慣這床,另一方面,秦氏身材偏胖,即使這大半年來瘦了許多,但夜間呼噜仍是很明顯,讓衛甯兒一夜淺睡,亂夢不斷,天不亮就醒了。
睡不着就幹脆早早起了床,稍事洗漱後就去了竈間忙碌。在旗尾村的這些日子,做飯這件事,她打算包攬,讓向老夫人休息幾日。
向雲松起得也很早,進竈間讓衛甯兒給打洗臉水。他攬着她的腰,悄悄問,“昨晚怎樣?我娘為難你了嗎?”
事到如今,衛甯兒也不跟他客套了,“為難了,我也回怼了。”
向雲松仔細瞧着她的神色,“怎樣,有沒有吃虧?怎麼都不叫我?”
話說成這樣,加上他言談間含着的如假包換的認真與關心,衛甯兒仔細想了想,“還好,應該沒吃虧,所以沒叫你。”
“那就好。”向雲松捏了捏她的腰,“一大早就起來做一家子的早飯,辛苦你喽,向家兒媳婦。”
“你倒是嘴甜,”衛甯兒把洗臉水端給他,“喏,去吧。”
向雲松還沒讓開,他身後向雲柏就上來了,“嫂嫂,給我也打一盆。”
向雲松趕忙把自己手裡的給他,“把你盆換給我。”
向雲柏端過他的臉水走了,向雲松遞上空盆,衛甯兒笑着又給他打了一盆。
不多時,向老夫人和梅娥也起來了,洗漱之後坐到飯桌邊。衛甯兒把做好的早飯端上桌,清粥小菜,蛋餅卷黃瓜,還有馄饨饅頭,向老夫人贊不絕口。
秦氏是向雲柏去她床前請起來的,好話說了一籮筐,才讓她在開飯後姗姗來遲。她如今也再不僞裝,跟向老夫人不是冷冷淡淡就是直來直去,毫無兒媳對婆婆的規矩。
盡管向雲柏拼命打圓場,向老夫人也并不在意,但衛甯兒昨晚秦氏那番話後的不安感還是再次明顯起來。
她之外,向雲松也覺得秦氏如果一直這個樣子,那這個中秋并不好過,他得找個機會好好跟秦氏談一談。
飯後向雲松讓向雲柏去借了木工工具,用廂房裡剩下的兩段木料,把房頂兩根腐爛的椽子修了一下,又把幾塊壞了的瓦片換了,清理掉檐頭溝裡的淤泥。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不容易,兩個人一直幹到半下午,才把整個屋子前後都整理幹淨。
之後兩人又去看了看向雲柏伺弄的二十多畝晚稻,鋤了鋤草,把田水放滿。旗尾村人大半都認識向雲松,其中還有很多并不信他務農這事,堅持認為他去外地謀出路了。這番見他回來與向雲柏一起下田幹活,才信了他真是去當了個農戶,一時之間田頭地裡議論紛紛。
向雲松自然當作沒聽見,向雲柏留意着他的神色,拐着彎兒問他的心情,“哥,鄉下人愛嚼舌頭,你不會……”
“我不會什麼?你當我會在意這種虛名嗎?”向雲松撇撇頭,“在意的明明隻有咱們那個娘。”想了想,又說句,“還有荷兒。”
見說起向雲荷,向雲柏也皺起眉頭來,猶豫了一陣,還是說道:“二哥,荷兒上個月又來過一次,跟娘商量了一陣子,還是吵了架,哭着走了。”
上個月來過一次,那就是在向雲荷從溪口村回來之後一段時間,向雲松歎氣不止,定然是她又來跟秦氏求救了。看來那四十八兩果然是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