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度秒如年，喉嚨快要嘶扯出聲，下一秒緊扣的手松了，而她差點站不住。

閉眼輕撫頸間，緩着氣兒。

韓渌陽感覺手指上濕熱未散，漫不經心看了眼，又看了眼她。

“我勸你最好把饒思琪那東西給我，别動我妹妹歪心思，否則下場，你受不起”

男人上了車，車開走了。

—

風止樹靜。

姜明彎下背脊，平複呼吸，由急促變平穩。

她摸着脖頸處，紅染了純白，她的肌膚一片滑膩。

傷口破裂。

她猜自己此時的模樣一定很難看。

如果有人經過……

……

但願不會有人經過。

她失魂地下意識想要避去一個人煙罕至的地方。

這樣就不會被從食堂吃完午飯回來的人所指點了。

于是她快步走着，垂喪着身與心，頭也低着，走的極快。

撞上了人，居然也顧不住疼。

………

林一柏呼痛出聲，輕揉被撞的生疼的手臂。

“同學要看路呀”

瘦弱的身形和白嫩的皮膚讓她覺得有一點兒熟悉，“你…是姜明小學妹？”

姜明被叫了名字，如夢初醒般猛地擡頭，又把林一柏額頭撞到。

“哎呦！”

姜明反應半拍，急切地欲伸不伸，最後還是不敢伸手碰觸。

“對不起，對不起學姐，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的道歉真是蒼白無力啊。

羞愧難當。

林一柏笑着說：“沒事啦，以後走路要注意看路哦”

說着伸手摸了摸姜明的額頭，随機再次輕呼出聲，帶着滿腔驚訝道：“你脖子是怎麼搞的”

姜明愣愣地摸到頸處。

“别碰！”

“你是不是沒好好保護傷口，怎麼搞的”

學姐急迫地關切。

姜明眼神懵懂着。

是想要哭着抱住學姐嗎？

和旁人訴說自己的委屈，真的能解決問題嗎？

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負面情緒發洩給無辜且不知情的人？

沒有人樂意無緣無故被當成垃圾桶亦或是聽着無關緊要的人發牢騷。

一個擁抱就真的能抵消所有嗎？

難道，不是她一開始非得一意孤行的？

是她自己，非要揪出個所以然，非要主持所謂的秩序與公正？

她，難道是什麼法官嗎？

直接交給别人解決就好了呀？

姜明你到底在想什麼？

你到底，想幹什麼。

—

時間回到那天“叛逆的逃課日”。

其實那天“拜訪”饒思琪家，她媽媽留她吃飯，她拒絕後不等誰說話就要跑，結果饒思琪把她拉住了。

這是她始終意想不到的。

她們都在逃避着彼此，亦或其他什麼，總之，都不想去面對。

她跟她說，因為，午飯吃的很樸素，不想，被瞧不起，就是覺得丢人。

哪怕是她這種……

也會覺得羞恥。

如果不急的話，可以等一下嗎。

她又很久地猶豫，艱難地問她，要不，一起吃午飯吧？

如果不嫌棄的話。

姜明聽着饒思琪這一番話，對她的難堪了然，自己也感到難堪。

快速點搖搖頭，我不用，你快一點。

嗯…

還是慢一點吧。

吃飯不能急。

于是坐在饒思琪專程幫她拿來的小椅子上，盯着對面防盜網上挂的一排濕衣服往下滴水，滴了地上一大片黑。

如果，運氣不好的話。

沒有中彩票的話。

她們家是不是就會住這種小巷子？

姜明撐着臉，胡思亂想着。

可能還要糟糕。

其實她小時候不僅住過豪宅和城中村，過年也回去過長輩家所在的農村。

爸爸說她養過一隻很乖巧的小黑狗，走到哪都牽着。

可能她那時候很小，所以她一點記不清養過一隻小黑狗。

爸爸告訴她那隻小黑狗最後是被狗販子毒死的，是突然有一天身體僵硬，不行了的。

她于是對那隻爸爸口中的小黑狗感到哀傷難過。

天上盛滿星星時，她時常想起那隻小黑狗，她會找到一顆最亮的星星，然後虔誠地仰望，為小狗的逝去哀悼。

後來家裡有養一個莊園小黑狗的資本，因為媽媽讨厭動物。

覺得很髒，又要遛彎又要喂食，養多久都不會說話，也不能考大學掙臉面，還不如養孩子。

所以哪怕很多次機會提議養寵物，姜明也覺得沒意思很麻煩。

有時候看到别人家養貓養狗，兔子鹦鹉，倉鼠甚至蛇，各種奇奇怪怪的小動物也有。

偶爾她會想到那隻早從她的記憶裡抹除掉的小黑狗。

他是公的還是母的？

耳朵會立起來嗎。

害怕時是會嗚咽還是汪汪叫。

在農村養狗的話，媽媽應該不會嫌棄？

那，要是家裡沒錢的話，也能養狗吧？

狗能吃剩飯剩菜嗎？

如果把她自己的飯菜分一半給狗，她能吃飽嗎？

那，飯菜是媽媽做的嗎？

那，她會舍得給狗吃嗎？

沒有錢的話，她是不是就會有弟弟妹妹？

可是…那又怎麼養的起這麼多孩子。

如果真的是這樣，她會願意辍學打工供弟弟讀書嗎。

畢竟學習周期長，成本不低的。

……她會更愛自己，還是更愛弟弟妹妹呢？

……

不過媽媽已經有了她一個女孩了，她是姐姐，所有，會更想要一個弟弟吧？

或許吧……

突然噗呲一笑。

姜明閉上眼，知道自己一旦空閑下來就喜歡胡思亂想。

早知道就應該把作業帶來等了。

她不喜歡這樣多想多念的自己。

—

饒思琪午飯吃的很急，臉紅通通的，估計是被湯氣熱的。

她出來找她。

姜明撐着臉，她睜眼。

她和她視線對上。

第一句問她：“你有養過小黑狗嗎”

…………

她的身體小幅度的顫抖，連學姐也沒發現。

可笑的理智尚存，她腦海裡有一個聲音指責着自己，預判了姜明自己身與心被難耐的寂寞悲傷所充斥。

對啊，怎麼能這麼軟弱呢。

答應的事就該說到做到，誰也不能夠退縮。

她強硬地憋回去欲哭的眼，很奇妙地在一瞬間收住了所有的情緒與不堪。

林一柏短暫的詫異，有些恍惚，剛才小學妹看着是落魄難過的，甚至她都要問她發生了什麼。

一股無形的力量就在眨眼間讓面前的女孩恢複了以往富有生機的恬靜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