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衣,我要離開了。”
隔日,謝偃便提出離開的請求。他看向謝衣,對方眼神平靜,對他的告别沒有絲毫詫異。
謝衣隻是故作惆怅地說:“師尊要帶小曦去外面尋找醫治之法,瞳要去南疆那邊尋找珍惜蠱蟲,應鐘現在忙着造大船,之後也打算出海遊玩。算來算去,居然隻有華月在幫我。不過華月也在進行公務交接,說要卸任了……如今連你也要走,我可真是孤家寡人一個。”
謝偃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那也沒見你挽留我。”
聞言,謝衣也露出一個笑:“我當初造出你來,本是認為難逃一死,想讓你替我保存偃術。這百年間,我為部族奔走,你卻是我理想的延續。現在你的偃術早已超過我,你才不愧大偃師之名。
“況且你即是我,我即是你。你在想什麼,我豈能不知?
謝偃點了點頭:“此言得之。”
謝衣:“你看過的風景,就如同我也看過一般。你收的徒弟,就如同我……”
“這卻不然,”謝偃打斷他,“無異是我徒弟,卻不是你徒弟。”
旁聽了半晌的樂無異下意識撓了撓頭,有些腼腆地傻笑,心裡不禁想,兩個師父,倒也……倒也不是不行。
謝衣故作委屈:“阿偃,你怎能如此絕情?”
二人都笑了起來。
“好了,”笑過之後,謝偃正色道,“你保重。”
“保重!”謝衣也是一笑,“記得常給我寄信啊!”
樂無異的鲲鵬乘風破浪,載着一行四人和謝偃,奔赴新的旅程。
他們或許不會再遇上那般驚心動魄的冒險,或許前方還有新的困難在等着他們,但至少,這個結局還不算壞。
就像謝衣說的那樣,應鐘在造一艘偃甲船。
自從他聽說了謝偃造的“竹筍包子号”,就一直很想親眼一見。雖然至今仍未達成願望,但他可以和制造者共同讨論這個問題。
謝偃告訴他說,因為竹筍包子号船身太過巨大,所以其飛行功能隻能由鲲鵬替代。不過若是造小一些的船,則可完全用靈力操縱飛行。
謝偃走後,應鐘陸續造了幾個月,偃甲船終于竣工。
這艘船樣貌古拙,用材珍惜,幾乎耗光了他的材料。不過成果還是不錯的,至少堅硬耐磨,能抵住海上的狂風巨浪。
他又做了些各式各樣的代步偃甲。為了進入人類城鎮,他将偃甲馬身上植入逼真的毛發,仿照真馬的特征習性,輸入靈力後還會自己跺蹄子,打響鼻,以及假裝吃草。
至于偃甲車,他做了減震處理,走起路來在車廂内感受不到絲毫颠簸,十分舒适。
在這期間,謝衣逐漸接手神殿政務,幾個高階祭司尊位也都換上了年輕人,處處都能感受到新的氣象。
滄溟這邊,應鐘将公務整理造冊,列出清單,然後将之統統扔給謝衣。索性這也不是頭一次了,況且城主也隻是短期出門,并無大礙。
除了公務數量劇增的謝衣苦着一張臉,其他人都很開心。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這艘船升起旗幟,駛離港口。龍兵嶼被他們抛在身後,海浪推着船逐漸向前。
滄溟看了半日海面,感覺到有些無聊。她鑽進控制室,對正在開船的應鐘道:“說起來,你給這船取了什麼名字?”
“我還以為你不會問。”應鐘道,“你可以為它取名。”
滄溟不答反問:“我想聽你的想法。”
“嗯……”應鐘遲疑,但耐不住滄溟的連番催促,索性這裡也沒有外人,他便也道:“……天海号。”
滄溟在心底暗笑,但也沒戳破他的小心思,轉而抻了個懶腰:“那就叫‘天海号’好了!”
白日,他們時而在海面航行,時而封閉船身,潛入深海妖族的領地。
傍晚,他們将船停在海面上,讓它随波漂浮。
海面上沒有任何遮攔,到處都是黑漆漆一片,顯得有些神秘。但他們知道,南海裡還有無數水族生靈,妖族的文明在人類無法觸及之地蓬勃發展。
海外也還有許多傳說中的仙山,比如早些年在中原流傳有一本寫蓬萊國公主的書。那裡描繪的蓬萊國與流月城有異曲同工之妙,或許是某個與他們相似的上古遺族。
這一天的夜晚晴朗而澄澈,星河鋪滿如深藍幕布一般的夜空,能看到許多他們或熟知或陌生的星辰。
應鐘拖了兩個能自動平衡的偃甲椅到甲闆上,調整一番角度,和滄溟并肩躺在一起看星星。
從前,流月城雖然高居天宇之上,卻被巨大的矩木包圍,很難看到完全沒有遮擋的天空。
這樣遼闊的視野,還是在他們搬到下界之後才逐漸變為日常。
看着星星,吹着海風,滄溟突然想到了什麼,問:“你還記得飛廉的故事麼?”
應鐘反應片刻,随即發出疑問:“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這是一個在流月城流傳甚廣的神仙逸聞。相傳風神飛廉在久遠之前,曾對一個人族女祭司生出情意。可人神相隔,女祭司要為部族繁衍生息,而風神也并未發現自己的感情。
直到女祭司死後,風神意識到自己的心意,并開始追尋女祭司的轉世。
後衆神補天,興建流月城,烈山部進駐流月城,這則神仙逸聞在那段人神共居的年代和衆多故事一起被烈山部人記錄下來。
後來,流月城被伏羲結界圍困,這個故事也就沒有了下文。
“你覺得,飛廉到底是什麼想法?”
應鐘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說:“說是愛有些太過牽強……大概是風神的執念。不過是給自己一個追尋的理由,總不會是在漫長時光中逐漸發現自己的心意罷。”
滄溟笑道:“之前華月給了我一些中原話本,裡面有時會描述一些很有趣的情節。比如人世苦短,今生遺憾來世再續……頗為有趣。”
“是很有趣,”應鐘道,“下界人的想法果真新奇,人活一世,誰能得知來生?隻不過是今生太痛苦,才會去希求微渺的來世。
“若有來世,我希望不要過得這樣辛苦,最好也不用承擔太多責任,不過若是能再遇見你就好了。”
他反問道:“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