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黑暗,螢火蟲從隐蔽的角角落落鑽出來,四處飛舞,一閃一閃,仿若星辰落進人間。
吳茉兒從小到大隻偶爾見過螢火蟲,興奮得忘乎所以。屍臭味逐漸散去,她出了車廂,徒手去抓。江攸生性貪玩,亦和她一起抓。
沒一會兒,兩人抓了好幾隻。用紗巾包着,忽閃忽閃,就像小小的呼吸燈。
吳茉兒很是新奇,看了好一會兒,看夠了,将其放生。江攸疑惑不解。吳茉兒朝他一笑,道:“保護環境,人人有責。”
“……”
江攸撓撓頭,這下更疑惑了。
墳墓回填完畢,重新起好墳頭。丁千來找吳茉兒要尾款,深知财不外露、得有後手的道理,吳茉兒僅拿出剩餘的一小塊碎銀及幾個銅闆,道:“我隻剩這麼多。剩下的,得江少爺填了兌票,勞你到錢莊上取。”
錢莊路途遙遠,還要核賬才能給付。她怕對方見财起意,引發諸多問題,故意出門隻拿一點錢。
丁千嫌麻煩,問道:“其他人沒有嗎?”
吳茉兒道:“你問問呗。”
丁千看向江攸。江攸連連擺手,道:“我出門都是花我哥嫂的,概不帶錢。”
丁千去找江泉。江泉從身上摸出一枚銅闆,一臉的囊中羞澀,道:“媳婦兒管錢,生活費就這麼多,你要不要?”
丁千接過來,嫌棄地睨了江泉一眼,轉身去問其他人。衆人紛紛表示沒帶,沒辦法,他隻能去找江子衍。
江子衍聽從吳茉兒的交代,道:“錢都是我嫂嫂在管,我隻能給你兌票。”
丁千沒見過兌票,怕是騙局,說道:“我要現錢。”
江子衍道:“行,不過你要跟我回江家。”
到了江家,便是江子衍的主場。知道他是狠人,丁千有些害怕,稍作猶豫,道:“你還是給我兌票,換不了錢,我再找你。”
江子衍道:“好。”
出了墳地,一行人又去了村正家。江子衍填完兌票,立好收據,簡單寒暄後告辭還家。
牛大被徹底吓傻,雖及時撈出,脫離險地,但心有餘悸,止不住地哆嗦,再說不出半句話。因失禁,他渾身騷臭。武衛嫌棄地給他沖了澡,要了身舊的短打換上,随後捆了手腳,重新裝回麻袋。
一行人原路返回。
繁星點點,夜色幽甯,好似一頂巨大的罩子覆在周圍。北鬥七星懸于高空,與一頭的北極星遙遙相應。
吳茉兒看着天空,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靜。她的苦日子,算是到頭了。
大約一直吹風,吳茉兒有些着涼,連打了兩個噴嚏。江子衍側過臉看她,光線黯淡,他眸光閃亮,俊氣的輪廓比她的人生規劃還清晰。
吳茉兒鄭重其事道:“謝謝。”
謝謝他自始至終的信任;謝謝他沒有偏見,無條件的對她好;謝謝他包容她的壞脾氣,沒好處卻仍肯為她奔波。她喜歡他,真的好喜歡。
江子衍笑了笑,道:“其實我更應該謝你。”
吳茉兒莞爾,“要不要這麼客套?”
江子衍認真地看着她,道:“不是客套,是真心。”
沒有她,他和家人将淪為别人口中的笑話,他将終生活在愧疚之中。
她,他又有了家的感覺……
回到家,夜已深。
吳茉兒和江子衍換過衣裳,簡單吃了夜宵。之後,吳茉兒回房休息,江子衍則去找江族長。
江族長的長子江元榮亦在。江元榮一襲黑色海青衣,雙手交疊結印,持着念珠,默坐一旁,一副老僧入定、安閑自在的神情。他在年少時,曾為裕嘉世子替身出家,後雖還俗,卻沉迷佛法。此次雲遊歸來,江元榮與父親談論見聞和佛法,正好遇見江子衍登門。
兩人簡單打過招呼。看出話題對修行有礙,江元榮施施然行了個禮,先行告辭。
江子衍說明來意。意識到他先前的說辭,不過是緩兵之計,為了江伍氏,蒙他而已。江族長頗為氣惱,“你小子,還有多少事瞞我?”
江子衍矢口否認,“我沒瞞,是姓牛的為了保命,自己要招。”
這麼解釋也說得通。江族長很是驚訝,略作沉思,問道:“他說了什麼?”
十有八九與江家有關。江伍氏的事若非失誤,問題可就嚴重了……
江子衍道:“沒有。我本想埋了他,到此為止。他受了刺激,現在說話困難,我估計明天會好些。”
江族長瞠目結舌,良久,道:“這牛大為了苟活,少不得胡言亂語,未必可信。”
江子衍道:“所以才要再審,是非黑白,總會有公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