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的糾纏,江族長早已身心俱疲,歎着氣道:“你嫂嫂這次着實受了委屈,撥些田産銀錢,叫她安心過活。剩下的,家和萬事興,你最好掂量清楚。”
江子衍引經據典,道:“可怒而不怒,奸臣乃作;可殺而不殺,大賊乃發。我已掂量過,無心之失,小懲大誡;意圖不軌,則敲山震虎,以儆效尤。”
“你是要把江家捅出個窟窿。”江族長隻覺腦漲,擺擺手,道:“潛龍勿用,你最好謀劃周全了再行事。我就怕到時人心不齊,鬧得四分五裂,再難收場。”
“過了這村怕沒這店!”擔心牛大變卦,江子衍脊背挺得格外直,道:“治家不嚴,必有内患。捅也是别人先捅,我頂多拆了重修。”
江族長冷哼一聲,終究顧慮重重,道:“罷了,你自行決定!明日起,有人問起就說我身體不适,需要休養。”
“好!”江子衍點頭,沖江族長拱手告别,“二爺爺,我先安排去了。”
“去吧!”江族長揮手做打發狀,道:“明天叫你嫂嫂再包些餃子過來。”
前幾天,吳茉兒包餃子,想到江元達數次幫忙,出于感謝,送了些到他家。江族長跟着中午吃一碗,下午吃一碗,晚上還想吃,沒了。至今惦記着,早忘了與她的嫌隙。
她是受害人,罵他……他是長輩,大度一些,就翻篇過去了吧。
江子衍笑道:“我叫她明天包給你,二爺爺您想吃什麼餡的?”
江族長道:“韭菜、茴香、蓮藕、蘿蔔都來些,别忘了做點素餡,你無難伯要吃。”
江子衍道:“好。”
事關家醜,江子衍謹慎考慮了一番,隻通知了相關人等。一大清早,幾人齊聚祠堂。
舊日重現。不同的是,這一次,吳茉兒身邊有了江子衍。因激動,她一夜未眠。漫漫長夜,生生熬至天亮才憩了一小會兒。
吃了飯,乘車到達祠堂。
看見曾經審判時進入的院門,吳茉兒害怕起來,内心狂打退堂鼓,“我還是回去吧,你告訴我結果就行。”說完,轉身就走。
江子衍叫住她,“你不想看看你勝利的場面?”
吳茉兒臉色發白,垂眸咬了咬嘴唇,道:“想看,但我不敢。”
她害怕被質疑,害怕被審視,害怕再挨打,更害怕重新關進牢籠,忍受等死的滋味。
江子衍于心不忍,道:“你先回去?”
吳茉兒萬分糾結,道:“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心跳得厲害,手心亦沁出汗液。她想避開所有的不愉,但也意味着,她在畏懼,在低頭——她将成為懦夫,成為弱者,由着旁人做主,替自己安排命運。
她不能這樣。
吳茉兒深深地呼吸,對江子衍道:“我不回去,我去。”
江子衍注視着她的眼眸,認真道:“可能會不快,當作曆練,跨過去。”
“好。”吳茉兒點頭,等江子衍轉身,跟着進了廳堂。
人數較之前少很多,兩方的座位亦變得松散。江家來了三個先前見過的長輩,江元達、江元成以及江攸的父親江元保。江族長和江益清沒來,孫氏也沒來。伍家隻來了伍族長、伍爹和伍哥三人。
江益壽年紀最大,坐在了右上座,左上座則換成了伍族長。
吳茉兒心情平緩了些,但還是尴尬,尤其對上伍玄庭的眼睛,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她緊挨着江子衍,将身體完全藏在他背後。等他行完禮,前去落座,亦一步一趨,跟着坐到旁邊。
衆人止不住地嘀咕。這江伍氏跟牛大是清白了,怎麼又與江子衍扯不清了呢?回頭得勸勸兩人,畢竟是叔嫂,得注意分寸。
牛大被帶了上來。心中餘悸未消,他跪在地上,止不住地顫抖。
江元達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牛大。”
牛大打了個寒顫,喉頭咕哝了半晌,含混不清地道:“在。”
他擡眼望了望周圍,看見江元成,心中一凜;瞥見伍玄庭對他怒目而視,禁不住一哆嗦;發現江子衍,又跟見了鬼似的,吓得頭皮發麻,直冒冷汗。
一屋子的閻王爺,他誰也不敢惹。
江子衍撓了撓鼻尖,納悶道:“我有那麼可怕嗎?”
“有!”吳茉兒吐槽:“别人都是打死再埋,你埋活的,誰不害怕?”
江子衍露齒一笑,仿若春風,“有道理!”
因恐懼,牛大遲遲不敢開口。見他實在是慫,江子衍走上前,安慰道:“别怕,你隻用說實話,沒人拿你怎樣。”
牛大一臉惶恐地點頭。
出于人道,江子衍叫人給他搬來小凳,又倒了杯茶。牛大坐下後,捧着杯子喝了點水,待心情平複,鼓起勇氣,開始一五一十地講述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