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蛋裡看一場冰演,會是什麼樣子的?
這個問題最近常常出現在關悅潛水的粉絲群裡。可每次有人提起,卻始終沒人能真正回答——這樣一場史無前例的演出,沒有人能準确想象出它的輪廓。
哪怕是現在,坐在現場的她,面對這道填空題,也隻能帶着心跳等待答案揭曉。
随着一陣低沉的心跳聲回蕩在場館上空,東京愛樂樂團奏響了《火鳥》的序曲。
巨大的屏幕亮起,展示着羽生結弦競技生涯的征戰地圖。緊接着,是羽生結弦溫柔而清晰的聲音,像在講述一個故事。
完蛋了……
關悅頓時意識到,她平時太依賴樂的翻譯了——眼前這一長串日語旁白,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但她也沒來得及郁悶太久。下一秒,演出就把她徹底卷了進去。
舞台中央,羽生結弦從升降台上緩緩升起,像一隻穿越火焰的鳳凰。他身後,赤紅與金光交織的火焰在冰面上炸裂開來。他煽動着雙臂,從熔岩般的光影中滑出,穿梭在滾動的火海之中,早已不再是那個童話裡的“破殼火鳥”——而是涅槃後的真正鳳凰。
對演出的期待被不斷放大,每次剛被聽不懂的日語繞得發懵,就立刻被下一個節目美得原諒了回來。
所以當冰面忽然染上一層水色的藍光,關悅立刻坐直了身子,舉起望遠鏡,像是下意識地準備迎接些什麼。
是一首非常熟悉的旋律。
久石讓的《那個夏天》。
不知是誰先輕輕驚呼了一句,随即整座場館像是被一股無形的情緒瞬間摁下了暫停鍵。
羽生結弦從舞台一角緩緩滑出,一身近乎純白的衣裝,在水光的映襯下仿佛融進了整個空間。他沒有炫技,沒有鋪陳的情緒,隻是安靜地滑行。動作幹淨得近乎克制。
他低着頭,雙手展開,像是在祈禱,也像是在傾聽——不是聽音樂,而是傾聽冰下流動着的什麼。
地屏上的水波與燈光交彙成一道道柔軟的漣漪,晃得人幾乎忘了他仍在運動中。
很美,真的很美。美得讓人屏住呼吸。
像悲憫的河神,像一條在水中緩緩遊動的小白龍,又像是某種留在人間的、溫柔的幽靈。
就在她還沉浸在那一縷餘韻中時,下一段音樂驟然亮起。叙一的鋼琴音符,幹淨、迅捷、帶着不容遲疑的昂揚,一下子擊穿了安靜的表層。
身邊的小姑娘猛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啊啊啊!是叙叙!!”
她已經努力壓低了聲音,但在嚴格遵守着演出秩序要求的觀衆席中仍顯得格外突兀,立刻縮着脖子捂住了嘴巴,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競技節目的旋律出現在這場冰演中,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驚喜。關悅也下意識繃緊了肩膀——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各種安排,卻仍被這突如其來的“比賽感”攫住了心。
兩個粉絲相視一眼,下意識地握住了彼此的手,像是抓住了什麼即将來臨的沖擊。
她們都還不知道,真正的絕殺,還在後面。
電子屏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令人揪心的時間點:2022年2月10日
關悅的心“咯噔”一聲,那大屏幕上赫然顯示着:“Beijing Olympics”。
那一刻,她仿佛整個人被按進了記憶裡。
是北京冬奧會,是那個命運一般的冰洞出現的日子,是他跳空後依舊保持狀态滑完全程的樣子。是她那天獨自在宿舍看轉播,看完以後整晚失眠,朋友圈也全是“心疼”“遺憾”“為什麼是他”。
【You have six minute for your warm up】
報幕聲驟然響起,随即場館所有燈光瞬間全開——觀衆席、場邊、頂棚,連出口通道都毫無遮掩地沐浴在強光之中,像極了真實賽場開始前的那幾分鐘。羽生結弦出現在冰面上,穿着運動服,如同真正比賽時那樣開始做起熱身跳躍。他的動作跟過去一樣嚴謹、沉穩,但在這極度逼真的模拟之下,關悅卻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了。
她意識到,這不是表演。這是——
複仇。
音樂響起,《引子與回旋曲》的旋律流淌出來,節奏與記憶重疊得幾乎令人戰栗。
但他沒有絲毫遲疑。跳躍、旋轉、滑行,每一個細節都精準得像在和命運較勁,像是在用身體向過去宣告:我可以做到。
她的眼淚,是在他完成最後一個旋轉、右手高舉、拳頭緊握的那一刻,猝不及防地湧出來的。
沒有哭腔,沒有抽泣。隻是眼淚猛地往下掉,像某種沉默的崩塌。她甚至來不及去擦,隻顧着拼命鼓掌——手掌與掌心撞擊出的聲音清脆而響亮,像是為他,也像是為那段終于被重寫的曆史。
冰面中央,羽生結弦緊攥的拳頭緩緩貼上胸口,仿佛要将剛才那幾分鐘裡壓縮的所有情緒,一點不剩地封存心底。他仰起頭,嘴角彎起一個疲憊卻如釋重負的笑容,像是在對漫長的過去鄭重地說出:“再見”。
而就在這時,總控台的杉之原樂,悄悄地背過了身。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把手放進外套口袋,肩膀卻輕輕顫了一下。現場的風穿過高處通風口,吹得她耳邊幾縷碎發微微晃動,擋住了人們看不清的神情。
“上半場結束了,40分鐘休息。”
Mikiko老師輕聲說道,語氣溫柔得仿佛怕驚擾到這剛剛落幕的心緒波瀾。她回過頭,看了看身旁仍未動彈的樂,“樂醬,你要不要去看看羽生君?”
燈光逐漸亮起,觀衆席上窸窸窣窣開始有了一些低聲交談的聲音,仿佛剛從一場集體沉默的夢中醒來。而控台後的那一處角落,卻仍沉在自己的靜默裡。
“沒事的,小介在後台,由美阿姨也在,他應該沒問題。”
樂低聲說着,語氣平穩得幾乎讓人誤以為她真的沒在擔心,“我們把下半場的流程再确認一遍吧。”
她一邊說,一邊低頭調整着面前的筆記本屏幕,手指穩穩地點擊切換畫面。可微微低垂的側臉邊,眼角那一點被風幹的黑色眼線,還是洩露了什麼。
Mikiko老師看着她的模樣,輕輕歎了口氣。
明明擔心得不得了,明明在開場前還死死攥着通訊器,反複确認他是否吃藥、是否熱身到位;明明直到燈光亮起前最後三分鐘才氣喘籲籲地跑回中控台,可現在卻冷靜得近乎可怕。
“忍不住了,就扔下耳麥去吧。”
Mikiko裝作漫不經心地說着,目光卻沒有離開眼前的時間軸,“這兒有我。”
那語氣聽起來随意,像是對着電腦自言自語。如果不是樂站得夠近,大概也會以為自己聽錯了。
“……謝謝,Mikiko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