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和“養子”糾纏不清,繼女和仇家的女兒藕斷絲連,還沒等處理清楚她們的兩樁事,這廂又蹦出首徒亂吃剩飯給她自己吃回個“媳婦”來的意外,這可真是造化弄人。
“越怕什麼越來什麼,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呐!”霍君行這個性格耿直的中年男人,抱着頭痛苦地哀嚎出聲。
滑稽的模樣與他沉穩嚴肅的氣質形成鮮明你對比。于冠庵沒忍住,捧着茶杯嗤嗤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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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你為了能順利來大邑找我,故意引導水德音跑到這裡找我報仇?”
相比霍君行在家裡抱頭哀嚎,于霁塵在水圖南下榻的客棧裡,驚訝得嘴巴能直接塞進個鹹鴨蛋。
“對的呀,”水圖南撕着絲絲分明的龍須糖,歪頭從糖尾巴開始吃樣子怎麼看怎麼可愛,“我怎麼也打聽不到你的消息,那肯定是有人在從中作梗嘛,我就想親自來找你,所以——”
她吃完手裡柳絮般輕而細的龍須糖,粉色的舌尖飛快一舔嘴角,話題驟轉:“暗中盯着我,不想讓打聽到你消息的人,到底是誰?”
于霁塵看着水圖南舔嘴角,不敢不說實話:“……是于奉筆。”
“因為我是仇家女?”水圖南對此并不意外,尾音隐約帶笑,似乎早已料到是于冠庵,或者說料到了對方至少是和于霁塵有關系的人。
但其實無論那人是誰,對她來說都沒關系,隻要不是于霁塵故意不讓她探知消息,其餘什麼都好說。
于霁塵強行把目光從水圖南嘴角拔開,看着滿桌各式各樣的零嘴,果幹,肉脯,點心,糖糕……她忽然也想跟着吃點東西。
于霁塵拆開盒老式的五色糖果,捏個羊角蜜出來,一口咬下去,滿嘴甜而不膩的香,直接甜到人心坎兒上。
上次這樣吃零食是什麼時候,她已經不記得了。
在羊角蜜的香甜中,于霁塵懶散地彎了彎眼睛,否認道:“關于以前的舊事,于奉筆隻負責收拾大邑的官,水德音倒是從沒入過她的眼。”
于家三兄弟的死,光是江甯本地官商勾結,是不足以做得如此順利的,當時大邑有官員做了江甯官員的保護傘,于冠庵在大邑籌謀,就是為把那些幕後的人揪出來。
這麼些年過去,結果未負有心人。至于水德音之流,則壓根不在于冠庵的考慮範圍,就像虎狼食肉,但卻不會去捕捉小小的蟲蟻。
水圖南更加疑惑:“于奉筆為何不讓我打探你消息?”
“我是被軟禁在大邑京的,”于霁塵解釋道:“季太後和皇帝的人,還有些别的人,皆派了眼線監視我,楊嚴齊同我斷聯三年,若你來找我,恐會引火燒身。”
于冠庵堵回水圖南的探聽,實則是為的水圖南好。水圖南點頭,暗中松出口氣:“原來如此。”
“圖南。”于霁塵再也忍不住了,再也不想顧慮任何事,拉着凳子挪過來,坐到水圖南身邊。
“什麼?”随着于霁塵的忽然靠近,水圖南心頭蓦然一跳。
于霁塵三言兩語說不清這幾年來的經曆,隻感覺水圖南敢在楊嚴齊都不敢輕易有所舉動的時期,仍舊堅持在打聽她情況,是件讓人無比喜悅的好事。
于霁塵暗暗提起口氣,用緊張到出了滿掌心冷汗的手,拉住水圖南手,語氣裡有着不管不顧的沖動:“這幾年來,你可有找到和你心意相通的人?”
“……沒有。”水圖南被着突如其來的舉動,搞得不敢亂動,錯愕地看着于霁塵。
她就這麼近距離地,看着于霁塵漆黑眼睛裡搖晃的璀璨燈火,砰砰亂跳的心一時間被分割成兩份,一份在暗暗期待于霁塵接下來的話,一份又有些怕自己被嫌棄。
于霁塵雖事經營,卻也是正兒八經的官身之人,門庭差距如此之巨,恐怕……
還沒等她多想,便聽于霁塵迫不及待再問道:“這幾年來我心裡滿滿都是你,如今既然重逢,你願不願意,重新同我好?”
“……”水圖南一時沉默。
見此,于霁塵忙拉緊她的手,像是怕她會從自己面前消失。她開口,蠻橫地切斷水圖南所有的猶豫:“水德音牽連你辭了江甯商會會長麼,你不是說,要我必須得賠償你麼,圖南,你願不願意去幽北?那裡有一方比江甯更大的商市,廣闊天地,大有可為,你敢不敢,同我一搶奉鹿商會會長的位子?”
兒時念詩詞,念到一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水圖南當時不理解究竟有何可怯懼,可是現在,在經曆過漫長而煎熬的思念後,她面對于霁塵,生出了和詩詞裡描述的那種情怯。
太想念,太想念,就變得害怕起來。
“你還會不會,”水圖南垂下眼皮,遮斂其眼裡洶湧的心緒,“像幾年前那樣,再不聲不響離開?”
于霁塵立馬:“不會,如今境況已不同,以後絕對不會舊事重演。”
“可是……”水圖南腦子裡空白一片,不曉得該說點什麼,卻還是想說點什麼,然而剛低喃出聲,于霁塵的唇落過來,親吻在她半垂的微涼眼皮上。
水圖南明顯身體微微一僵,就在于霁塵的勇氣,即将在這般回應不明的狀态下消耗殆盡時,水圖南“哇!”地哭出聲來。
“我終于找到你了,于霁塵,我終于找到你了!”她哭起來,放聲大哭,似要把這幾年來所有的情緒全部釋放。
緊接着,于霁塵終于把水圖南真真切切地抱進懷裡,低頭小心地吻在她的眉目間,嘗到眼淚的鹹。
她道:“圖南,謝謝你還願意來找我,圖南,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