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那副得意的嘴角可真令人作嘔。

朝陽想要重啟時間，卻看見謝殊均依舊吊着一口氣毫厘毫厘地挪動着，它從未見過他這樣狼狽，哪怕他當初料理沈菁身後事時也是麻木潦倒失魂落魄的，可那是精神上的死氣沉沉。

它想等等，等謝殊均到沈菁的身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它穿過這方視野聽見救護車的聲音。可謝殊均已經沒有更多的力氣了，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沒力氣的。

它看着他們：“重新來吧，你們還會在一起。”

謝殊均緩緩擡眼，那一刹那，朝陽覺得他看到了自己。他最愛的永遠都是沈菁，他看着她，臉貼在地上再無力動彈，嘴唇微動，然後沒有了氣息。

朝陽看得出，他喊的一直都是“菁菁”，那個口型它見過千百次。

這裡正是一場慘案的現場，被害人是它的交易人和交易人的愛人。目睹了一次次死亡，朝陽第一次認識到這個交易的殘忍。

可是，沈菁不會放棄的，謝殊均也是，他們會抓住一切機會換回生命和自由。

它看着血流了一地的兩人，他們第一次至死都沒有碰到對方。

“交易人沈菁已死亡，即将進行第四次投放。”時空靜止，連空氣中微不可見的塵埃都停止浮動，世界變得沉寂，“祝二位第四次重啟，一切順利。”

沈菁忽然睜開眼，下一秒，巨大的痛感壓下來，高空墜落和被撞擊摔落地上的所帶來的身體上的痛苦仍舊無法習慣。

全身都痛，像折斷了碎掉了一樣的痛。

她甚至來不及觀察這是哪裡，身體動不了但卻覺得這比死亡時還要痛好多好多，在黑暗裡被疼痛懲罰、禁锢，喉嚨裡壓抑着低低地喊叫。

除了痛，她什麼也感覺不到，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自己怎麼樣了。

朝陽沉默地看着她，它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若是它沒有滿心滿眼地看熱鬧，或許，或許他們就可以開開心心地舉辦婚禮，明明那麼期待的，沈菁惦記了那麼久。

可看着她，朝陽發現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一人一統呆在這間黑暗深沉的屋子裡，靜悄悄的環境放大了沈菁的痛苦。

可是他們隻能一個無能為力地受着，一個無能為力地看着。

忽然，門外傳來腳步聲，朝陽眸光一閃，在漆黑一片中看了眼房門，視線又重新落到沈菁身上。

沈菁已經被痛苦剝奪去對外界的感知，她沒有聽到敲門聲和詢問，隻是閉着眼咬着牙強撐着。

房門被打開了，黑暗中房間顯得更加寂靜，也襯得沈菁的呼吸聲愈發不同尋常。

謝殊均在察覺到的那一刻就擡手打開了燈，他一眼便看見床上大汗淋漓的沈菁，面色蒼白，連睜眼的動作都顯得吃力。

她是被驟然明亮的環境一驚，人卻連刷地一下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有些草木皆兵地警惕防禦着，印入眼簾的卻是一臉錯愕瞬間變得慌張的謝殊均。她瞬間卸下防備，而謝殊均卻着急忙慌地大步跨過來。

“菁菁，菁菁，你怎麼了？”

想擡手想抱抱他，想告訴他沒事，卻隻能無聲地動動嘴唇，竭力忽視掉身體上密密麻麻的疼痛。

微不可見地動着嘴唇，而空氣中仍舊隻有她痛苦難忍的呼吸聲。

謝殊均幾步沖到她床邊，跪在床上俯身注視着她，想要摸摸她，伸出去的手卻不知道可以放到哪裡。

她看起來，哪裡都疼。

生怕觸碰會加劇她的不适，隻能指尖撩開她濕透的碎發至耳後，有那麼一瞬間，謝殊均看到了古怪的畫面，看到他們倒在血泊中，他努力像她伸手卻怎麼也觸碰不到。

心驟然緊縮，好在指尖濡濕的觸感喚醒了他。

可一閃而過的畫面，莫名的，詭異的，卻又真切令他恐懼。

“菁菁，你怎麼了？”看出她虛弱到說不出話，他手足無措，“我該怎麼做，要怎麼幫你？”

你抱抱我，抱抱我就好了。

她的嗓子像是被荊棘死死捆住，被紮的鮮血淋漓千穿百孔，隻剩下痛。沈菁看着他，努力勾起唇想要安撫他，卻連嘴角都僵硬中帶着微微的抽搐。

謝殊均似乎看懂了她的眼神，他不敢挪動她，隻是側身躺在她身邊，虛虛環着她，臉頰貼在她的頭側，絲毫不在意她汗濕的頭發。

“我在我在，我在這裡陪着你……”他在她耳邊輕聲道，不知道是說給沈菁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在謝殊均的陪伴下，沈菁如同一個強忍着不哭卻看到家長的小孩，所有默默承受的疼和委屈都被撥開。

她的喉嚨裡逐漸溢出一聲聲呻吟，宣洩着她的痛楚，細碎的，卻聽得謝殊均痛徹心扉。

太痛了，痛到謝殊均産生幻覺，他甚至覺得他忘記了什麼，又好像記起了點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