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空氣悶熱粘稠,蜻蜓低飛,天際線被翻滾的黑雲壓得低垂,雷聲由遠及近,遲延地在耳邊炸開。
天光驟亮了一瞬,伴随着不知從哪兒響起的“咔嚓”一聲鈍響,似壓斷了苦苦支撐的最後一根稻草,雷鳴電閃,風雨齊來,噼裡啪啦的雨滴聲砸到青石闆上,醞釀已久的一場大雨,終于落了下來。
昏暗的内室中,幔帳低掩。
原本整潔有序的床榻此刻已經一片混亂,因為床柱的倒下,幔帳也跟着塌下了大半,床頭的床欄的全不見了,地闆上深黑色的木屑落了一地,似被狂風肆虐過。
男人浮着青筋的手下還壓在被折斷的木塊上,包裹着手臂的肌肉因用力而鼓脹,起伏間顯出勁悍的弧度,小臂青筋浮突,在緊繃中微微抽動。
冷靜自持,溫柔沉穩,一直是長安心中容淵的象征。
此前即使是長安跑去美人谷闖下了那樣大的禍,長安也沒在容淵面上瞧見多大的情緒起伏,他趕來救下長安,便萬事都不再提,淡然地替長安收拾爛攤子……
與長安親吻時也是一樣,随時都能停止,冷靜叫停。
好似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失控……
直至這一刻。
搖曳的燭火下,容淵衣襟大敞,腰帶散開,長發披散而下,向來不染纖塵的齊楚衣冠全亂了。
散落一床的薄紗中,黑沉沉的陰影遮住了燭光,掩蓋了面容,叫人看不清晰。漆黑高大的影子映在牆上,似某種潛伏在黑暗中、蓄勢待發的可怖巨獸,要将長安一口吞下。
當然這還并不足以令長安感到恐懼。
真正吓到長安的,是眼前那個第一次被放出、暴露在燭光下,不似人類的猙獰怪物。
“你……你……”
長安睜大了眼睛,幾乎在一瞬間打起了退堂鼓,手指也下意識往後縮了回來。
容淵眯眼望向長安,眼中劃過一瞬間的茫然,似乎不明白長安為什麼反複無常,說好了教他,在他身體裡點燃了一團火,卻又在他燒起來後突然将他推開,不肯再繼續觸碰他,渾身陌生的燥熱似一團燃不盡的烈火,要将他焚盡。
他望着眼前這個聞起來又香又軟,隻是落在視線裡,便會加劇他滿身燥意的人,先忍受不住,壓抑地開口喚他。
“寶寶。”
長安渾身泛起酥麻,被那道過于灼熱的視線望着,也似被點燃了,似有螞蟻在爬。
容淵朝他伸出手,聲音嘶啞:“過來。”
一片寂靜中,能清晰地聽見男人沉重的喘息聲。
“……”長安口幹舌燥,被容淵低沉的聲音弄得不敢看他,小巧的喉結動了動,咽了咽因長時間的僵硬而變得幹澀的嗓子。
長安不是半途而廢的性子,也是做足了心裡準備才敢撩撥的,可無論如何也沒料到這樣的情況,實在是……過于吓人了。
……會死的。
出于某種來自小動物的直覺,膝蓋又往後挪了挪,然而在下一秒,男人伸手将他拉住。
“去哪兒?”
那隻掰斷了床欄,将沉重的檀木生生捏成了粉末的手,又攥住了長安的手腕。
大約還尚存一絲理智,男人力氣不算重,但浸滿了汗液的手心滾燙,貼着皮膚,似能将長安灼傷。
“等、等等。”長安意識到不妙,慌忙開口:“我要去、拿點兒東西……”
容淵恍若未聞,五指收攏,不容拒絕地繼續拉着長安朝自己貼近。
“阿菟……你、你先冷靜一下……”長安縮着肩膀力氣很小地向容淵表達抗拒,卻沒發覺容淵的面容沉了下去。
手勁驟然加重了,長安失去了反抗之力,他感覺自己像是隻被掐住後頸子拎起來的貓,被人粗暴地掐着後腰了抱起來。
“啊!——”長安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撕破了冷靜假面的野獸拖進懷抱裡,容淵低下頭,巨大的陰影将他籠罩。
離得近了,男人被黑暗掩蓋下的面容又再次在眼前變得清晰。
“……”長安卻忽然不敢開口說話了。
因為容淵的表情看上去實在有點太恐怖了,額頭青筋暴起,太陽穴重重跳動着,喉結滾動着,黑沉的眼珠染上了血紅,要吞了長安似的一瞬不眨地盯着他,充滿了危險。
他居高臨下,眉宇低垂,粗喘着,呼吸滾燙着俯下身來,汗珠自額頭淌落,滴到長安臉頰上。
長安第一次見這樣的容淵。
沒了冷靜,變得躁動,甚至是……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