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下着,本就偏僻的街道寂靜無聲,趁着月光,有人慢吞吞掀起了一間商鋪的鐵門。按下牆上的開關,鐵門緩緩落下,那道人影則踉踉跄跄邁進了剛出現的地下暗道中,影子一點點被黑暗吞沒,一切恢複如常。
上淺下深的紫色漸變和服被雨水打濕,緊緊包裹着蒼白的人體,勾勒出姣好線條。濕漉漉的紫發随意披在身後,給人一種剛從河裡爬出來的感覺,沒有多少鮮活的人氣,但卻有種森森的美感。
隻一眼,安室透就認出了那道身影的主人,他沒想到那人還能活着回來。
“貝利恩。”
從最後一截階梯上下來,腳踩在大地上,原本被衣服阻隔在樓梯上的血水蜿蜒流下,水尾幸一聽見有人在喊他,轉過頭去。
本就昏暗的燈光閃了一下,安室透看見那張被雨水打濕的臉龐的同時,也看見了他腳邊堆積的混着血的雨水。
你回來了四個字還沒出口,便被安室透吞了回去,顧不上愣神,一個閃身便将那道搖搖欲墜的身影擁在懷。入手的瞬間,安室透聽見一聲忍着痛的悶哼,這才發現,所謂的漸變色和服,不過是血液滲出後對淺紫色和服的不均勻染色。
這種程度,至少傷了半個小時以上。
安室透有些躊躇,他是知道今天警方那邊行動的,貝利恩現在活着回來,就表示任務失敗了。不過也不是沒有挽救的餘地,貝利恩看樣子傷得不輕,就目前的狀況看,如果他現在将人扔着不管,或者想辦法拖延下治療時間,任務還是有成功的可能的。
猶疑過後,安室透做出了選擇,“我帶你去診療室。”
他沒有找到好的借口去解釋他将貝利恩扔着不救的行為,現在暴露還為之過早,不劃算。
然而,讓安室透沒想到的是,他已經打算救人了,傷員本人卻不願意了。
一隻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要洗澡。”
安室透停住腳步,低頭看了眼懷裡的人,沒說話。他應該配合的,對方的提議可太符合他的心意了,血液随着熱水會更快流出,然後自然而然的失血而亡。誰聽了都會覺得是貝利恩自己要作死,哪怕是琴酒也無話可說。
他該配合的,但看着懷裡人的模樣,不知為何,他不想那麼做。
“我要洗澡。”水尾幸一虛弱但堅定道,頓了下又吐出一個字:“髒。”
歎了口氣,安室透還是妥協将人抱去了房間,對水尾幸一缺失了一小半的耳朵做了簡單的處理。
“我給你開冷水,不準開熱水,不準用沐浴露和洗發水,不準超過五分鐘,我給你把浴袍放門口,速戰速決。”說着,安室透從桌子上抽出幾張紙遞給他,“還有,我剛才就想說了,把眼淚擦擦吧。”
有些遲鈍的接過對方遞來的紙,水尾幸一轉頭看見衛生間鏡子裡倒映出來的臉上,眼淚在像是泉水一樣蔓延。茫然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鏡子裡的人同步動作,這時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不知何時,他早已淚流滿面。
難聽的話,這些年裡他聽的多了去了,比萩原剛才說的惡毒的更是比比皆是。按理說他早已習慣才是,但為什麼,這次就這麼難以忍受呢?
他當然知道為什麼。
同樣的話語從陌生人和愛的人嘴裡吐出,殺傷力完全不同。
愛是最傷人的武器,最愛的人總是最讓人傷心。
所以說跟人太親近也不好,親近就會知道你哪裡最痛,于是專挑那裡捅,悲哀的是,你對此束手無策,連防禦的力氣都沒有。
水尾幸一知道自己失誤了,他不應該親手射殺那個家夥的。拉過來當擋箭牌還能說是自保,但将人直接射殺,這就屬于惡意謀害了。為自身安全考慮,那些該死的政客肯定會重新評估他的危險性,好不容易推動要有結果的《軍火出口管理法案》這下肯定又要被繞彎子推遲。
但有什麼辦法呢?他當時真的快瘋了啊。如果不是子彈不夠,如果不是那一槍狙擊,他真的隻想殺光那裡所有的人,讓萩原研二閉嘴,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可萩原研二又說錯了什麼呢?
好像什麼也沒說錯。
"陪在那些人身邊你不覺得惡心嗎?"
惡心。
"你是怎麼在做完那些惡心的事後轉頭還能一臉若無其事的面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