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逐歸發誓,他再也不會相信“君後善良得幾乎不适合在魔族地界生活”這句話。短短兩小時内第十八次被扔進雷伊湖中的時候他已經在懷疑人生了,災禍站在岸邊若無其事地看着他撲騰,一邊的伊斯雷爾拍了拍手,警告災禍“不要手下留情”。
“不收力他會暈過去,”災禍實話實說,“雖然你們沒說三天完不成目标有什麼後果,但塔爾倒黴我也會跟着倒黴。”
玄逐歸躺在水面上,他的餘光瞥到了虞影溯,不禁感歎自己還是看上去好一點。某位吸血鬼從日出到湖邊開始就壓根沒從水裡出來過,他像個屍體一樣臉朝下浮在水面上,旁邊還站着一個跟濕了的火柴一樣的塔爾。伊斯雷爾沒事就用水潑他們,塔爾好不容易曬幹一點的指尖隻要有一絲火苗冒出來就會被澆滅,一個上午就沒成功讓火冒出來超過十秒。
“我覺得羽畫看見你這個樣子會懷疑你的血統,”伊斯雷爾眯着眼睛,面上笑吟吟的,“塔爾,深淵烈焰和一般的火最大的區别就是水澆不滅,任何水都如此,我也一樣。你在幹什麼?遊泳嗎?防護層沒有,我沒看到半點水蒸氣。或者說這裡不适合你,我明天和蕾妮打個招呼,你去萊耶瀑布底下站着吧,站兩天就行了。”
塔爾回過頭,問:“在哪裡?”
“對岸,”伊斯雷爾指着西面,“我可以帶你去。”
虞影溯忽地站了起來,他腳尖點在湖面上,帶起了無數道漣漪。
“羽畫很早就在懷疑我的血統了,”虞影溯也不生氣,“以前我連站在陽光下都做不到。”
玄逐歸一怔,他都快忘了血族其實并不能曬太陽。他們完全依靠自己的法力維持着防護層才能不被陽光灼傷,而虞影溯卻是特殊的。他之前依靠的是塔爾的血,如今便更像是一種戒斷的過程。
虞影溯笑了笑,他早就該想到這一點了,他和塔爾不可能永遠都像現在這樣能待在一起,如果他離開魔族地界去了血族暗黨而塔爾在特拉古歐森林和法爾伽魯姆之間穿梭,最先需要做到的就是擁有獨自活着的能力。
“照理說,浮空術和屏障是你們血族的本能诶,”伊斯雷爾也有些無奈,“你要學的也不是什麼高級法術,這些技能一半血族從五歲開始就有了。”
“那要不我節食吧,不然有塔爾的血在,我估計永遠也感受不到什麼威脅,”虞影溯說,“後面兩天我先搬去白夜塔。”
塔爾抿着嘴,過了幾秒點了點頭。
“不生氣吧?”虞影溯俯身揉了揉他耳邊滴水的頭發。
生氣不至于,但塔爾的确有一瞬間的失落。他仰頭在虞影溯唇邊落了一個吻,轉頭告訴伊斯雷爾:“現在就去。”
白夜塔上,蕾妮西亞坐在窗邊,把湖邊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她算了算時間,距離塔爾的生日隻有一個月時間了,她的孩子要在那一天被整個魔族的人所知曉,因此在那之前他必須成長起來。
魔族就是這麼個吃人的地方。
伊斯雷爾帶着他們離開湖邊的時候往她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蕾妮西亞點了點頭,默許了這種幾乎是拔苗助長的方式。她當年掌控深淵烈焰用了足足一年時間,塔爾比她幸運,因為火焰從出生開始就和他的血液相融,要做的不過是喚醒和征服。
蕾妮西亞看着他們消失在視線之内,自己也站起身,黑狼陸離守在白夜塔外,他見自己的主人下來之後就化成了巨狼,載着她飛奔向無夢城。
次日清晨,一道密令從羅戈貝爾斯酒館發出,沉寂了二十多年的清道夫組織有了蘇醒的迹象,他們迎來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探索永夜礦脈的五座城池,并同時設立據點,方便之後的動作。
同一時間,古魔派所有領主、包括文曼在内都收到了一封來自斯卡文吉爾家的邀請函。遠在鑒天城的古魔派第一領主墨江十靠在躺椅上,無視了身邊莺莺燕燕渴求的目光,神色不明地盯着手裡的紙張,半晌都沒說話。
“大人,您不高興嗎?”
墨江十不動聲色地冷笑了一聲,指尖一動把紙張收回了袖口,挑起了那女孩的下巴。
“我高興極了,寶貝,”他嘴角噙着笑,“可你身上怎麼一股屍體的味道?”
那女孩還沒來得及疑問,那隻捏着她下颌骨的手就掐住了纖細的脖子,輕輕一轉便聽見了咔的一聲。
“桑格麗安還真是喜歡用美人計,是因為帕盧莫本斯盛産美人嗎?看不明白,”墨江十把她甩到了牆角裡,任由野獸分食她的屍體,“老秦,稀客。”
秦侑戎站在大門邊,他孤身從瓊佩密林前來,顯然就是為了這張邀請函。
“斯卡文吉爾家何時有的小輩,”秦侑戎皺着眉,把紙張拍在了墨江十面前,“說話。”
墨江十摟着懷裡的雌雄難辨的美人,不禁歎了口氣:“可能……二十多年前?你不知道嗎?”
他說完才想起來二十多年前的秦侑戎正和瓊佩密林的巨獸打得不可開交,可能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祝你精盡人亡。”
“别咒我啊老秦,好歹當人的時候大家都是老鄉,他鄉見故友總得相處和諧嘛。而且這也不是女人,”墨江十掀開了美人的裙子,“看。”
秦侑戎面無表情,腰間的刀卻已經出了鞘。
“行吧,看你大老遠跑過來也挺辛苦的,”墨江十聳了聳肩,“我們蕾妮殿下二十多年前下了個小崽子,他現在回來了,當媽的總歸有點表示吧?不過建議你别離他太近,上一個這麼幹的是文曼,現在都還被陳安挂在屋頂上半死不活呢。”
“斯圖萊特?”
墨江十一挑眉:“喲,你認識那位啊。”
“一面之緣。”
“見過涅亞·斯圖萊特的領主基本沒幾個還活着了,桑格麗安當年都差點給他算計得沒了命,”墨江十把美人抱到了自己腿上,“當然,我是個例外。”
“因為你騷?”
墨江十實在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我謝謝你。”
“小殿下叫什麼名字?”
“塔爾,跟他爹姓的,”墨江十沒準備隐瞞,“謝天謝地涅亞沒有出現在無夢城,不然我們這回又得死一大片啦……我真誠地希望那個小孩别和他爹一個德行,不然古魔派差不多是涼了,尤其是桑格麗安。”
“自作自受。”
“喂喂喂,雖然領主不和是常識,但也别這麼宣之于衆吧?桑格麗安當不了老大純粹是因為這女人賤好嗎?你看看現在帕盧莫本斯還有幾個好端端的美人?但凡長得有點姿色都被她禍害沒了,能活到現在全靠她能打吧?”墨江十吐槽不止,“魅魔就是不一樣,說真的我也想和她上個床。”
“你無福消受。”
墨江十歎了口氣:“你說得對,幹完是爽了,我第一的位子也沒了。”
秦侑戎沒說話,他總覺得周圍氣氛有些不對,正轉頭往後看,下一秒頭頂就出現了一片黑色的羽毛。淩晚殊就停在他的正上空,一對漆黑的羽翼在白日中尤其矚目。原本癱倒在椅背上的墨江十也直起了身,他揮手讓身上的人退下,披着外套走到了秦侑戎身邊。
“桑格麗安死了,”淩晚殊出口就把他們吓了一跳,“帕盧莫本斯現在的桑格麗安和原本的不是一個人,她三天前就被殺了。”
墨江十以為自己聽錯了。
“誰能殺得了……”他忽地一頓,“是——”
“惡疾占了她的屍體,”淩晚殊臉色很差,“帕盧莫本斯之前和鑒天城邊境的暴|亂就是因為這個。”
墨江十望向了被他丢到角落裡的女人,她本該一命嗚呼,如今卻睜着一雙瞳孔和眼白全部發紅的眼睛盯着他們,除頭骨外渾身的骨骼都全部融化,像一張人皮一樣癱軟在地上。
秦侑戎眉間緊縮:“這是……導緻巨人族滅族的病。”
“我靠,我還好沒……”墨江十渾身發冷,“現在的桑格麗安身上有‘灼淩’……”
“灼淩”這個名字來源于魔族,在但在魔族之外的地方還有另一個俗稱,叫“溶骨病”。這種病在千年前的古魔戰争中讓整個巨人族無一存活,也使惡疾成功位列古代惡魔。這種病已經幾百年沒有出現過了,如今一個人就這麼死在了他們面前,沒有人不感到恐慌。
“老子現在就要去魔族王宮,當什麼領主,我要去清道夫了,”墨江十看着自己剛才碰過那個女人的手,說話都在抖,“深淵烈焰還能救我嗎,我——”
淩晚殊看了他一眼:“你死不了。”
“等你回來這裡就是死城,”秦侑戎冷聲道,“如果現在的桑格麗安就是惡疾——”
“你别說啦我求你了!”墨江十大喊,“老秦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死!我死了你就可以不用去那個破林子了,鑒天城就歸——”
“閉嘴,”淩晚殊皺着眉打斷了他的哭嚎,“11月的宴會記得去。”
墨江十沿着石柱滑倒在地,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活到那一天……”
“你不會想錯過新首領的第一次登場。”
淩晚殊說完就走了,留下了倒在地上的墨江十和面無表情看着他的秦侑戎,沒過多久後者也說了一聲“告辭”,轉身離去。
墨江十靠在立柱邊往外往,鑒天城的中心不算繁華,但這裡卻是整個魔族地界第二富有的地方。或許是他和他所信奉的古魔混沌有着同樣的審美,這座城池地每一處都是閃亮無比,寶石和金銀随處可見。
“完了,完了,”墨江十喃喃自語,“我他媽的竟然要死在惡疾手裡,我都苟了快一千年了,怎麼能死在惡疾手裡……”
任誰看見這副模樣都會覺得他命不久矣,先前坐在他身上的美人也不例外。他站在暗處一隻手攥着裙擺遮擋皮膚,神色晦暗不明。他緩慢地走到墨江十面前跪下,毫不忌諱地觸上了他的指尖,攥在了手心裡。
“大人,回去吧,”他輕聲道,“您不會有事的。”
墨江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順着他的力道站起了身。
“你倒是不怕被傳上,那陪我床上玩去?活着就是要及時行樂啊。”
美人低着頭,耳根通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