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間塔第七層的鐘聲響起時，所有人都以為殺神又要在無間台上奪一條人命。但那聲鐘敲響後七層層主格蘭就擡起了手，毫不猶豫地說了一聲“我認輸”。

玄逐歸拔刀的手還在路上，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就……這樣？”玄逐歸問，“哥哥，我們還沒交過手吧？”

“自知之明這個東西我可能擁有得比較多，”格蘭笑眯眯的，“清道夫首座都是我惹不起的人物，畢竟無權無勢無依無靠嘛。”

六層層主多爾切冷眼看着台上兩個人聊天，無聊得打了個哈欠。

“不考慮加入一邊？”

“不了不了，我自由自在的也挺好，能養活自己不就行了嘛，”格蘭說，“多爾切，我能出去了不？”

多爾切看了一眼玄逐歸，見他沒有反對便撤了防護罩。想看熱鬧的人什麼都沒看到，有些直接轉身離開了，還有些恨不得自己上去跟新任七層層主切磋一番。玄逐歸并不介意，他站在台上沒有準備下來的意思，封喉刃的刀鋒閃着寒光，顯然是欠了鮮血的滋潤，頗有些不滿的意味。

一個月前的宴會如今早已人盡皆知，新任的清道夫首領蹤迹難尋，但新任的首座卻很好找。第一個挑戰者很快就出現了，玄逐歸在六層的無間台上見過他，名字忘了，隻記得他十分擅長近戰法術攻擊。

然而就在此時，無間塔内的光卻突然滅了。

“我的法力呢！”有人大喊，“我的法力不見了！你們對我做了什麼！”

玄逐歸心下一驚，正準備試試自己的法力是不是還在，對面的那個挑戰者倒是先開口了：“你用了什麼詭術？”

“我一直都站在這裡，你不是看着呢嗎？”玄逐歸試着調動法力，但身體裡的回路像是被無數氣流堵了起來，始終環繞在他身旁的淡淡血氣此刻散得一幹二淨。

七層通往樓下的台階被封鎖，一群失去了法力的魔族擠在狹小的塔頂，沖突很快便理所應當地爆發了。玄逐歸望向窗外，對面的挑戰者也随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封喉刃便在這一刻出了鞘，輕而易舉地取了他的命。

多爾切鼓了鼓掌，“稱贊”道：“好刀法。”

這似乎是一種少有的平靜感，他短暫地回到了還是人類的時期，即使五感比從前敏銳得多，但法力帶來的額外感知卻全部消失了。

——直到災禍從外牆破開了七層的玻璃。

“追羽，成功了嗎？”災禍直接跳上了台。

玄逐歸指了指下面混亂成一團的人群，問他：“你覺得呢？”

災禍松了口氣：“總算是成功了。”

“這才一個月而已，”玄逐歸打了個哈欠，“他們用什麼的？石頭不都在古城裡嗎？”

災禍手指一撐罩了個透明的幕，确認了外界聽不見裡面的聲音後繼續道：“虞影溯的複刻法術，等效的東西暫時隻能維持十多分鐘，所以……等會兒就行了。”

被攔在外面的多爾切敲了敲幕，說他想回去，災禍一攤手表示無能為力，讓他等着外面的兩位折騰完再說。無奈被困住的斷尾貓歎了口氣，隻能重新升起了無間台四周的屏障，防止下面的瘋子們沖上來。

玄逐歸閉着眼睛，他開始嘗試着在結界之内使用法力。封喉刃的嗡鳴聲逐漸加強，大約半分鐘之後一道細碎的光出現在了他的手腕周圍，随即周身被堵住的法力仿佛找到了一個洩洪口一般猛地流淌而出。

旁邊的災禍歎了口氣，聯系了塔爾：『強度太低，追羽的法力已經恢複了。』

『大概時間？』塔爾問。

『一分半……一分三十七秒，』災禍說，『但你們成功引起了塔内暴動。』

另一頭的塔爾實在沒忍住笑了一聲，他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黑石頭，讓虞影溯也收了複刻法術。

“怎麼說？”虞影溯問。

“成功困住追羽一分半，強度太低了，”塔爾皺了皺眉，“還是去趟古城，把那三個石頭拿回來再試。”

羅薩布蘭卡跟在他們身後叫了一聲，爪子不小心用力過度，壓碎了一塊地磚。聽見響聲的瓊·赫拉維奪門而出，他沒了法力都快能被一陣風吹散了，聲音缥缈至極，毫無威懾力。

“我求求你了祖宗，去隔壁折騰陳安吧别老用無間塔試啊，”瓊快窮哭了，他半天也沒說出來一句話，過了好久才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我真的沒錢了！我……我屁股受不了了我！陳安他根本不幹人事好嗎！”

塔爾被他這兩句話說得差點嗆死，旁邊的虞影溯已經笑得停不下來了，他還記得陳安說和瓊的關系就跟他們兩個一樣，但着實沒想到是這麼個一樣法。

“肉償，”塔爾評價，“挺别緻的。”

瓊想仰天長歎，但歎不出來。要是早知道塔爾是這個性格，第一次看到的那回他保證絕對不會輕易觸碰，斯圖萊特家的人好可怕，以前那個是笑面虎，現在這個是冰棱錐。

“錢從夢塔拿，燕拾會幫你，算我欠的。輪回之日前修好無間塔，否則你可以滾了，”塔爾說，“之後有事去王宮找我。”

“燕拾上回問那位龍族混血什麼時候再來，他想見一面，”瓊連忙道，“老大，他還是不想加入清道夫，說他不是魔族，不摻和魔族的事。”

塔爾看了他一眼：“可我沒有要他加入清道夫。”

北大陸已經進入了一年中最冷的時節，瓊·赫拉維站在寒風裡，化為煙霧的下半身險些被卷跑。無間塔裡的混亂至今都還未終止，七層層主玄逐歸和災禍從窗戶外直接跳到了一層，目标卻是羅戈貝爾斯酒館。

“我圖什麼啊？”瓊問緩緩靠近的陳安，“我圖什麼啊到底？”

“蠢，”陳安拎着他的後頸一路拖回了第七夢境，“清道夫怎麼有你這種傻子？”

“古魔派怎麼有你這種狂徒，我到現在都忘不了你竟然和殿下嗆起來了，”瓊感歎，“膽子好大啊。”

陳安笑了笑：“劇本而已。”

無夢城又迎來了一場夜雪。

塔爾原本想回王宮之後問點關于結界的事，但伊斯雷爾告訴他蕾妮西亞一早就去了瓊花飛崖。他沒準備跟去，剛準備回無夢城找羅戈，就看到了空中一對雪白的翅膀。

君煌又帶來了羽畫的消息，但這一次不光是關于結界，還有些和血族内部有關的消息。虞影溯看了一眼就合上塞進了塔爾的儲物戒指裡，他不說塔爾便也不問，一路上每個人都沉默寡言，直至到了夢塔才再次開口。

“我去叫燕拾，讓災禍封閉酒館地下三層，”虞影溯頓了頓，在塔爾頭頂留了一個吻，“沒有什麼好消息。”

塔爾早就看出來了，虞影溯一路上指尖都攥得死緊，他在忍，但又沒人知道他在忍什麼。

“早點來，”君煌拍了拍他的肩，“寒渡鴉還替她帶來了一句話，讓你注意安全。”

寒冬的到來也并非都是壞消息，因為一年之中隻有這個季節寒渡鴉才能乘着季風從南方傳信到龍谷之中。羽畫手裡養着的寒渡鴉隻多不少，短期内傳信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多謝龍哥，”虞影溯說，“如果能和她聯系上，替我問一句……為什麼。”

羅戈貝爾斯酒館在冬夜裡是備受歡迎的聚集場所，貝爾斯的存在讓酒館裡四季如春，這裡的溫度濕度都在最舒服的區間裡，時常會讓醉死其中的亡命徒忘記今夕何夕，也忘記自己身處何方。

君煌的到來對魔族而言是個再新奇不過的事了，龍族陌生的氣息總會令好事者蠢蠢欲動。羅戈見到推門而入的客人是誰時就已經知道今晚貝爾斯又能飽餐一頓了，他不認識這條白得發光的龍是誰，但能抱着王權喜歡的大貓走在塔爾身邊的必定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喝什麼？”羅戈問。

“紅茶，加點肉桂，”塔爾看向君煌，“龍哥喝什麼？”

君煌四處張望着也沒找到菜單，隻能看已經坐下的客人們都在喝些什麼。外人本就很容易因為他雪白的瞳色而分辨不出他視線的落點，更何況醉鬼本就沒什麼意識，被他這麼轉身一掃就有人覺得被冒犯。

“喂你小子……看個屁看！”那個壯漢站起來足足有兩米多高，壯碩得仿佛一頭牛，兩鬓還生出了一對彎角，“真是他媽的……什、什麼貨色都能……能來、無夢城……了……”

壯漢的同伴拽了他一把，顯然是想讓他閉嘴，也顯然沒有成功。塔爾本想幫忙解決以免多事，但君煌搖了搖頭，根本沒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

“那是什麼酒？”君煌指着醉鬼壯漢的桌子問羅戈，“小杯子的那個。”

“克勞迪亞，”羅戈看了一眼，“那個容易醉。”

“就那個吧，”君煌指了指懷裡的崽崽，“再要點溫的牛奶，他喝。”

醉鬼壯漢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他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君煌面前。崽崽直接蹿到了君煌的頭頂，坐在上面和醉鬼對視了好一會兒，然後龇着牙一頓臭罵輸出。

“崽崽，走了，”君煌拍了拍他的屁股，“下來。”

崽崽不理他，伸出爪子一巴掌按在了醉鬼臉上。對方顯然是被這一下搞得傻了，那麼大一個塊頭就這麼堵在了路中間，往前也不是後退也不是，酒館一層所有想看熱鬧的人也跟着他們僵在那裡，一時間隻有羅戈調酒煮茶的聲音。

“爪子拿開，不髒嗎？”君煌突然開口，“今天回去記得洗澡，否則别和我睡一張床。”

崽崽聞言觸電一般收回了肉墊，甚至都不敢往君煌頭上踩，隻用了三隻爪子就落到了地上，在羅戈的沙發上蹭了半天還舔幹淨了才重新攀上君煌的肩膀。那個壯漢直到此時才終于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揮起一拳就準備往君煌臉上招呼，但還沒觸到他十厘米範圍内就被冰封得嚴嚴實實。

君煌伸手敲了敲壯漢手上的冰塊，下一秒地上就落了一個人的半隻手。

“走吧，”君煌指了指樓梯，“從這裡去地下三層？”

“對，”羅戈看向塔爾，“羽溯一會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