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對于生活在北大陸最北側的生靈們來說是一場饋贈,寒潮期的風雪在肆虐了半個月之後就歸于平靜,冬日的陽光很快就普照了大地。
玄逐歸原本沒打算大規模控制風雪,但羽溯在寒潮期第三天就把賽琳建在阿蘇蘭的典籍館翻了個遍,帶回來了一個及時的消息——每年的寒潮期就是死靈最為躁動的時期,數不勝數的魔族和動物葬身于風雪之中,他們的靈魂會被盡數吸收進永夜礦脈第一入口,成為古代惡魔的食糧。
徹底消除寒潮期顯然是天方夜譚,但玄逐歸在掌控了淺海寒霜後對周遭環境的控制能力提升了不止一個等級,他把阿蘇蘭和恒星墓地的大部分降雪都轉移到了深淵海的海面上,幾乎從不結冰的加利百特近海海岸被皚皚白雪覆蓋。而塔爾同時前往了帕盧莫本斯和瓊佩密林附近,配合鹿神設立了幾個火源,給了密林中的動物們一線生機。
将加利百特古城的鐘塔籠罩的冰牆在寒潮期停下後不久就自動消失了,塔爾在2月中旬打開了結界,時間結界應聲碎裂。沒有人想得到加利百特古城裡藏着一副巨人族完整的骨架,這個被古代惡魔徹底毀滅的種族在這裡留下了他們最後的痕迹。
“她還在生長期,肋骨和骨盆發育都不完全,”王權說,“四十多歲吧。”
“幾歲成年?”塔爾問。
“一百到一百二十,”王權摸了摸直徑比他們身高都大的頭骨,“他們生長周期很長,壽命長繁衍也困難,一旦出現大規模疾病就很難恢複生機。”
“所以人口基數原本就少?”虞影溯問。
“聚居導緻灼淩蔓延速度翻倍,人多人少沒什麼區别,”王權說,“不是灼淩也會是别的,活不到現在。”
災禍看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王權也不理他,問塔爾:“準備怎麼辦,這應該是涅亞的收藏品。”
塔爾一愣:“收藏品?”
“他有很多收藏品。”
完整的巨人族骨架如今算得上是無價之寶,收集和最終的整合都不是容易的事,三百多個骨骼在重見天日後的第三天被盡數收進了儲物戒指中。得到消息的燕拾在塔爾回到無夢城之前就提前給了他處理骸骨的人選,但塔爾着實沒料到會是熟人……如果貝爾斯也能算人的話。
貝爾斯的種族名為“貝爾斯幽冥獸”,是羅戈在恒星墓地撿來的一隻瀕死的幼崽。,本隻打算當個寵物養着,但卻沒料到養着養着整個族群就隻剩下了這一個獨苗,于是種族的名字最終也成了它自己的名字。貝爾斯幽冥獸以吞噬聞名,但成年之後的它們不僅是食量極大的吞噬獸,也同時是令白骨生肌、複蘇軀體的最佳選擇。
有了王權的幫忙,從深淵海邊回到無夢城不過就是兩步路的事。塔爾和虞影溯在2月28日踏入了第七夢境的大門,後者一回去就上了五層,而燕拾攔下了門口的守衛,親自帶沒交押金的塔爾上了二層。上回文曼的宴會着實令人印象深刻,但如今的二層卻被燕拾改成了簡潔至極的黑白風格。
數個平台交錯組成了一個放大版的螺旋形階梯,地面的磚石組成了管風琴琴鍵一般的花紋,一路延伸到了二層的屋頂。塔爾刻意留意了上一次陳安把他們送去樓下的地方,那裡沒有任何帶有縫隙的迹象,連磚石的縫隙都并不匹配。
“在看上次掉下去的地方?”燕拾問。
塔爾聽見聲音後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對方繼續道:“文曼原本也是錢庫的守門人之一,但她背叛大君,投靠了欺詐後還轉移了部分斯卡文吉爾家的東西。”
“所以陳安放任我們毒殺她?”
“是,”燕拾說,“他本來還想殺你之前那位白發的随從,但我沒讓。”
塔爾冷笑了一聲,他還記得陳安給白發的虞影溯起的那個“桑巴女郎”的綽号。
“請原諒我的好奇心,那時候的白發随從……就是現在五層的那位吧?”燕拾問,“陳安那天問我是不是把綽号散出去,那位在阿蘇蘭鬧出來的動靜太大,差點把賽琳氣死。”
塔爾瞥了他一眼:“你怎麼說?”
“我說我得問問,賽琳小妹妹再生氣也得找個無傷大雅的把柄,我可不敢拿主意,”燕拾失笑,“畢竟大家現在都算是同僚,不小心得罪了誰讓主人您和大君鬧出什麼不愉快就要鑄成大錯了。”
虞影溯如今的身體算是和羽溯互換來的,春汛來臨的那刻就會失效。塔爾頓了頓,看在起誓法陣的面子上直接告訴了燕拾:“置換術法,最晚春汛的時候失效。”
置換術法其實有一定風險,如果互換雙方的法力容量原本就有一定差距,那麼弱者在得到了強大的身體之後各方面都會有所增長,而強者則會因為受限止步不前。虞影溯用人偶身體的時間不能太久,否則結束置換的那一刻輕則會面對一個比原來強出太多的替身,重則對方的身體會因為無法容納大量法力而直接崩潰。
燕拾一聽就明白了,置換術法并不多見,但對于高階魔族卻是再簡單不過的把戲了。
“那我有數了,”燕拾帶他進了一間房間,裡面是等候多時的羅戈和貝爾斯,“在這裡不會被偷聽,大君來了都不會知道你們說了些什麼。”
塔爾點了點頭,燕拾也沒準備跟進去。他關上門之後徑直上了五層,死性不改準備再從虞影溯那裡撈些消息,卻不料剛一現身就被攔了下來。二層久違的出現了一場有意思的賭局,賭桌上坐着的兩人不賭錢财不談性命,賭的卻是一瓶透明的小瓶子裡無色的液體。
燕拾一愣,他覺得那個瓶子越看越眼熟,似乎像是……以前涅亞曾經寄存在第七夢境的那個……
落霄。
這個名字出現在燕拾腦中的那一刻就令他後背生寒,這種精靈族創造出的絕世毒藥出現在他的地盤上絕不是個好征兆。燕拾并不知道上賭桌的二位叫什麼名字,但其中有一個他曾在文曼身邊見到過,就在那次宴會之前不久。
他比了個手勢讓守衛關閉了通往别處的通道,自己走到了荷官的位置替換了那個瑟瑟發抖的年輕魔族,接過了他手上的特制紙牌。
“兩位,介意加個人嗎?”燕拾的眼睛藏在金絲邊眼鏡後面,蓋住了大多數的戾氣,“當然不白來,我用一個小秘密參與,就……文曼女士一些不為人知的秘聞吧。”
眼熟的那位明顯一愣,正準備說話又被燕拾打斷了:“或者兩位想要些關于别人的?”
“層主,我們沒準備要您的位置,”另一位說,“您一來就是我們僭越了。”
“不至于,我也手癢,畢竟陪我玩遊戲的人太少了,”燕拾笑了笑,“不讓我參加……是覺得籌碼不夠?我可以加價啊,想要什麼?”
“我不想,”文曼的那個男伴态度強硬,“橫插一腳非君子所為,燕先生,這裡不歡迎你。”
燕拾聳了聳肩,他後退了兩步,無奈道:“那行吧,我勉為其難給你們當個荷官好了。”
虞影溯從樓上下來時腳步一頓,燕拾坐在荷官的位置上搖了搖手裡的透明玻璃瓶,對面坐着兩個渾身赤|裸的魔族。他們兩眼放空盯着頭頂的天花闆,全然一副被抽了魂魄的模樣。
“怎麼了這是,”虞影溯覺得好笑,“那是瓶……落霄?”
燕拾指了指右邊那人:“他從文曼床頭櫃裡偷出來的,我看着眼熟就搶過來了。”
“手段不錯?”
“有點粗暴,”燕拾攤手,“但結果還算看得過去。”
“他呢?”
燕拾指了指那間房間:“你不進去?”
“不打擾了,”虞影溯找了把椅子,“我有點事問你,關于死靈。”
他這問題問得太過直接,如此的不加鋪墊讓燕拾都愣了愣。
“你之前所說的大半都關于血族,但死靈好像沒說過多少,”虞影溯敲了敲台面,“他會在寒潮期變強……還是我們從羽溯那邊得知的消息。”
燕拾攥着手裡的落霄,有種回了羅戈貝爾斯酒館地下三層的錯覺。
“我有問必答,你想知道什麼?”燕拾說,“不過很多都是道聽途說,不保真。”
“不着急,”虞影溯笑了,“等他出來。”
但他們沒等到人出來,卻等來了夢塔發出了一聲堪比“悲鳴”的巨響。房間的門被塔爾暴力踹開,他和羅戈逃命似的跑到了二層的大廳裡,隻見那裡面被貝爾斯附身的巨人族骸骨還在持續生長,直到幾乎觸及屋頂才停了下來。她每走動一步都會帶起劇烈的震顫,偏偏控制者動作生疏,不受控制的四肢指不定下一秒會往哪個方向甩。
“成年巨人族身高在30到40米,”燕拾深吸了一口氣,“為什麼、要……在塔裡……她怎麼出去?破窗嗎?”
貝爾斯被下了一跳,腳下一滑,直接臉朝下趴在了燕拾的沙發上,砸得粉碎。
“那是我收藏了七百年的古董,”燕拾面無表情,“羅戈。”
“貝爾斯,别動了,”羅戈哭笑不得,“你想把所有人都招來嗎?”
貝爾斯發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聲音,聽上去委屈極了,索性和先前一樣裝一攤泥。
“我們時間不多,追羽把大量積雪引到了深淵海,春汛一定會導緻大規模漲潮,”塔爾拍了拍貝爾斯的手臂,“給你一周控制身體。”
剛準備擡頭的貝爾斯又埋了回去。
龐然大物的出現并未引起太大的轟動,這種程度的破壞在夢塔中算是家常便飯,但卻意外地把夢塔塔主招惹來了。陳安見到貝爾斯的時候并不意外,他的目标是坐在一旁的虞影溯,顯然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
“羽溯,大君找你。”
塔爾皺了皺眉,虞影溯昨晚就是在王宮過的夜,布雷希特早不來找他,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你是在用什麼身份通知我?領主,還是大君的暗樁?”
陳安的腳步一頓,他瞥了一眼燕拾,冷笑着開口:“二層換主人了?”
燕拾一攤手:“二層沒換,但我換主人了啊。大君之前就說讓我們自尋出路,我找好了,你準備去哪兒?”
“怎麼,”陳安看了一眼塔爾,“你也想讓我跟着這小孩?”
“我可不敢使喚你,”燕拾擺擺手,“隻是提醒你一下,要審時度勢。”
“你們要是準備吵架我就不奉陪了,”羅戈說,“貝爾斯,先下來。”
附在巨人骨骼上的貝爾斯将融于軀體的骨頭一根一根吐了出來,幾分鐘之後就變成了原本的模樣。陳安見到這些龐大的骨骼也愣住了,他看了一眼塔爾,又看了一眼羅戈和貝爾斯,問:“結界開了?”
他知道這些并不奇怪,魔族大君手下本就沒有龐大的數量,因此每一個可用之才都是能夠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角色。燕拾或許對某些人物不為人知的秘密更為了解,但縱觀大局,最不可忽視的自然還是身為古魔派領主的第七夢境塔主——陳安。
虞影溯起身走到了塔爾身後,單手搭在他左肩上:“回王宮吧,雷伊湖邊地方足夠。”
塔爾輕輕應了一聲,把骨頭收進了儲物戒指,自己也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