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影溯在抵達夢塔前街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這裡沒有屬于玄逐歸的氣息,不隻是他,陳安口中守塔的燕拾和穆雲也沒有半點在附近的迹象。這裡到處都是血,坍塌的高塔填埋了墳場,遠處的深淵烈焰像是燒毀一切的地獄之火。
“塔爾……”虞影溯皺了皺眉,他沿着前街邊的屋頂一路跑向了夢塔的大門,但還沒踏進去就被一股力道吸進了塔中。黑暗瞬間霸占了他的視線,虞影溯看不見任何東西,他心下一緊,但光線在一個呼吸之後就重新出現。他眼前是夢塔的地下錢庫一層,而這裡不僅有他,還有很多原本應該出現在無夢城裡的人。
“你……”玄逐歸坐在地上,見到虞影溯的第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你為什麼——”
“夢塔的入口和這裡連起來了,我想進塔,結果一眨眼就到了這裡,”虞影溯頓了頓,“你們也是?”
這裡不止有玄逐歸和玄霜,燕拾和穆雲也在,還有羅戈、貝爾斯和無間塔的七層層主格蘭。虞影溯還記得剛才塔爾腳踝傳來的劇痛,但這種疼他如今感受不到半分,用小銀刀劃開掌心試圖聯系對方也沒有得到任何一點回應。
一旁的燕拾眼神中滿是試探,而羅戈、貝爾斯和穆雲卻毫不掩飾敵意。虞影溯并不想和他們打照面,他如今的模樣曾經背叛過魔族的小殿下,而即使同為古魔派的領主,穆雲對于這個惡疾信徒也沒有半分好臉色。
“是你?”燕拾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塔爾不可能讓災禍做這種事。”
虞影溯挑了挑眉:“哪種事?摧毀無間塔?”
原本在一旁不準備參與此事的格蘭在聽了這句話之後猛地站了起來,他三兩步就沖到了虞影溯面前,但本準備拎起他衣領的動作卻在還剩最後一步的時候停住了。
“無間塔……塌了?”格蘭的聲音都在抖,“災禍把無間塔給——”
“我進來的時候第五層已經毀了,”虞影溯後退了半步,“況且災禍也不會聽我的。”
玄霜對于這群人對虞影溯的敵意有些茫然,他正想說話就被玄逐歸按住了,後者輕輕搖了搖頭,示意玄霜不要有異常。冰霜在呼吸間遍布了整個地下一層,玄逐歸緩慢地站起身,将掌心搭在格蘭肩上示意他後退,自己站到了虞影溯的身前。
“怎麼?你來給惡疾開路?”玄逐歸眯着眼睛,“我以為封靈法陣足夠讓你們都喪命,沒想到……看來災禍也不是什麼善茬。”
虞影溯聳了聳肩:“也不是沒用,至少死了一個惡疾。”
玄逐歸的臉色猛地一變:“什——”
“死靈吞噬了他,連帶着獲得了在封靈法陣裡的豁免權,我的那位小主人現在要面對的可不止一個災禍,還有馬上就要抵達無夢城的……死靈。”
趴在地上的玄霜渾身一抖,他幾乎要把自己卷成一個團,下意識就瑟縮着想要躲到角落裡尋求庇護。
“死靈能夠獲得他所吞噬的□□的一切能力,”燕拾低聲道,“所以……他現在不僅擁有在封靈法陣裡的豁免權,還有荒原飓風、灼淩、惡疾其他不知道名字的毒……以及源源不斷的法力。”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虞影溯點了點頭,想要嘗試着打開儲物戒指卻也失敗了。他們的法力在此處不受限制,但與外界的聯系盡數斷了個幹淨。玄逐歸的指尖在其他人的視線死角處朝着地下錢庫的出口指了指,周遭的法力氣息也同一時間暴增,暗示着對方朝那處去。
虞影溯笑了一聲,問他:“你不覺得冷嗎?”
玄逐歸無聲地笑了。
“好歹合作過一段時間,追羽,我沒必要害你。”
“你背後捅了他一刀,難道我還要等着你從背後捅我一刀才能知道你什麼德行?”玄逐歸低聲道,“惡疾死了你也跟着陪葬多好,去追随你的信仰——”
深灰色的煙霧從虞影溯周身散開,他仿佛一道漆黑的影子般消失在了原地朝着出口的方向而去,但還沒來得及觸碰到出口的屏障就被一把漆黑的三棱刺擋住了去路,穆雲冷着臉盯着他,眼中殺氣四溢。虞影溯掌心中小銀刀的刀鞘替他擋住了三棱刺的刀刃,金屬摩擦的聲響刺耳至極,而短暫的錯位化解了大半的攻擊力道,讓虞影溯能夠趁着空隙與他擦肩而過。
“格蘭!”
格蘭的反應極快,他和穆雲一前一後将虞影溯夾在了中間。淺海寒霜在短暫的交手時間内将三人圍了個嚴實,一旁的羅戈從遠處張開了弓,貝爾斯不知何時纏上了他的腳踝,燕拾掌心的植物枝杈也蓄勢待發,随時都可以從遠處制衡。玄霜徘徊在冰圈的周圍盯着虞影溯的眼睛,夢塔地下錢庫的重力分布在他的操控下緩慢變化着,無數金币漂浮在偌大的空間中。
“你走不掉,”玄逐歸緩慢地走了過來,“一對七,你沒有勝算。”
虞影溯笑了笑,煙霧在他腳下緩慢地彌漫開,看似毫無敵意,卻在眨眼間盡數收攏,在他身體周圍形成了一個隔絕一切的防護層。貝爾斯被彈開數米遠,羅戈指尖一動,但箭矢在觸及防護層的瞬間灰飛煙滅。格蘭手裡的武器也獲得了同樣的下場,造價不菲的彎刀成了一地的塵埃,連刀柄都被震碎了。
“是嗎?”虞影溯笑了一聲,“我隻是不喜歡動手,不代表沒這個能力。”
他和玄逐歸交換了視線,一旁的燕拾深吸了一口氣,在他們各自開始動手的瞬間把攻擊的方向對準了地下錢庫的出口。玄霜猛地一個起跳撲到了打算從身後偷襲的格蘭,虞影溯側身閃到了穆雲的背後想讓他睡一段時間,卻不料眼前的四層層主也并非善類,他回身的速度極快,手腕将虞影溯劈向他後頸的手刀擋了個嚴嚴實實。
“你們聯合好的?”穆雲咬着牙,“好啊玄逐歸,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是領主的幫兇?”
羅戈的箭徑直朝着玄霜縮在的方向而去,但霜寒獵豹周身混亂的重力場讓箭最終穩穩插在了地下錢庫出口處的結界屏障上。淺海寒霜随後緊跟而上,成功以那處為中心制造了一個肉眼幾不可見的裂縫。
“你不是領主嗎?怎麼,古魔派和清道夫為了保護一個無夢城就要聯手了?”虞影溯盯着穆雲,“第六領主,在無間塔四層待久了是不是産生了依賴感,忘了自己是誰,屬于哪——”
“老子自己心裡明白得很,”穆雲咬牙切齒,“他媽的跟着斯卡文吉爾家的人才有飯吃,沒有他們就沒有無間塔——就沒有我!”
穆雲周身爆發出的氣浪讓虞影溯後退了數步,但這股力道也同樣使屏障的裂縫變得肉眼可見。地上的格蘭花費了很大力氣才将玄霜從自己身上掀下去,但他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小豹子周身的重力場再一次壓在了地上。超過身體十倍的重力讓格蘭連動的力氣都沒有,光是喘氣就已經耗費了全部的精力,偏偏身上還站着一隻小豹子。
“所以你也是清道夫留在古魔派的卧底,”玄逐歸緩步靠近,“即使蕾妮西亞把清道夫丢到了一個沒斷奶的小孩身上,你也依舊忠誠。”
虞影溯的攻擊并未停止,他輕松卸了穆雲的手腕,指尖的流光化作一隻利爪,繞過他的下颌攥緊了他的頭發。一股電流從後頸一路延伸至雙腿,穆雲幾乎是當場就跪在了地上,他的咽喉徹底暴露,銀刀的刀刃就抵在他頸側的血管邊,隻要虞影溯稍一用力就能讓他再次喪命。
“玄逐歸——”
“穆雲,我就一個問題,”玄逐歸走到了虞影溯身邊,“你選塔爾還是選死靈。”
“你怎麼不問我選生還是死?”穆雲的雙腿無力地懸在半空,臉上卻依舊沒有半分示弱,“我還是第一次看錯,你,你旁邊這個牆頭草,都他媽不是什麼好東西。”
答案顯而易見,玄逐歸轉頭和虞影溯交換了個視線,短短幾秒之後就各自後退了一步,讓穆雲拿回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後者本以為今天就要命喪于此,然而面前的兩人顯然沒了殺他的打算。
“羅戈,再射一箭,”玄逐歸說,“朝屏障去,玄霜增加重力。”
羅戈頓了頓,拉開弓的時候低聲問:“你們不準備測試一下我嗎?”
“這個方法隻能用一次,這裡也就隻有一個目的不明的……領主而已,”虞影溯說,“把格蘭放了吧。”
玄霜輕輕叫了一聲便從他身上跳開了,小豹子回到了玄逐歸腳邊裝成了不會說話的模樣,用耳朵蹭着主人的腿。
羅戈三箭齊發,玄霜的重力控制迅速起效。原本就有一條小縫隙的屏障被砸開了更大的裂口,虞影溯從地上抓了一把格蘭彎刀刀柄留下的碎屑,一眨眼的功夫就讓之前灰飛煙滅的刀刃重新恢複成了原來的模樣,刀柄卻隻有一半。
“我靠……”剛恢複說話能力的格蘭驚叫出聲。
虞影溯手腕一甩就讓刀刃嵌進了裂縫,深灰色的煙霧随即跟上,嘗試着從縫隙中穿到外面。但這樣的方法并沒有起到作用,他能做的隻有讓法術的氣息抵達屏障之外,塔爾和他之間通過烙印的聯系并未重新奏效。
“我之前試過,屏障對法術免疫,但物理攻擊卻有效,”玄逐歸說,“但封喉刃不行,我不知道為什麼。”
“刀靈?”
“大概,”玄逐歸頓了頓,“羅戈的箭之前也沒有效果,剛才……是因為玄霜還是因為屏障強度減弱了?”
“氣浪也有效,”虞影溯指穆雲,“強行破開對夢塔有影響嗎?”
“這個可以出去之後再說,夢塔有自我修複功能,尤其是地下錢庫,”燕拾低聲道,“塔爾一個人沒辦法同時對付災禍和死靈,再不出去他得被生吞了。”
“需要擔心的不是他,是無夢城裡的所有人,”虞影溯沉聲道,“死靈和他簽了起誓法陣,傷不了他。”
“起——”燕拾以為自己聽錯了,“是我想的那個……”
“是,所以你應該知道原因,”虞影溯頓了頓,“我無法想象塔爾為了阻止他會做出什麼事。”
燕拾消化了好一陣才接受了死靈身上有個和自己一樣的烙印的事實,他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圈周圍神色各異的人,最終還是決定賭一把。
“夢塔的地下不止一層,我們還沒試過往下,”燕拾說,“我不——”
他話剛說了一半,腳下的地磚就猛地向上一擡。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的格蘭直接再一次趴在了地上,虞影溯連忙蹲下身穩住重心,而就在擡升停止的瞬間,這一整片空間内的一切物體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漆黑和失重同一時間侵襲而來。
浮空術并沒有作用,穆雲和格蘭的尖叫聲充斥在耳邊,就連玄霜也因為不受控而連連低吼。虞影溯嘗試着在黑暗中尋找到一抹光線,但唯一看見的隻有玄逐歸指尖忽明忽暗的光線。
“我們沒在動,”虞影溯說,“精神攻擊?”
玄逐歸根本說不出話,他自從會用封喉刃飛行了之後就再也沒體會過失重,現在不僅法力有些不受控制,連說話都困難至極。虞影溯嘗試着邁開步子,他朝着屏障裂縫所在的方向而去,第一步踩在地上的瞬間就險些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