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人,見過艾菲爾特嗎?”
琅軒搖頭:“我來這裡之後還沒見過除了獄卒之外的人。”
他看上去氣色還不錯,讓羽畫有些意外。光精靈在如此暗無天日的地方能有這樣的狀态無非兩種可能,有人偷偷給他送了東西,或者……強大至極。
“如果你想出去,我能搭把手……不過看來你也不太需要,”羽畫說,“你看上去恢複得不錯,有點以前的樣子了。”
“我留下,還有别的人要見,”琅軒低聲應道,“長青谷是個好地方,替我謝謝龍哥。”
羽畫沒答應也沒拒絕,隻是輕輕一笑。
“艾菲爾特在角鬥場裡,順着光,我帶你走地下暗道,”琅軒的指尖漾出一道金色絲線,“以及最後一個忠告。”
剛轉身的羽畫腳步一頓。
“盡量别在靠近王宮的地方用你的鐮刀,”琅軒說,“會讓他想起沒能殺死的人。”
“是嗎?”羽畫側過頭,“那我更應該讓他好好想想,欠的債該怎麼還。”
那根金線忽明忽暗,羽畫沒等對方回答,說了句再見便轉身鑽進了通道。那把鐮刀隻在她進入地牢之初出現過,或許琅軒已經徹底掌控了整座地牢,甚至更遠的範圍。她不知道琅軒是否也擁有豁免權,亦或是法術的儲存量超過了結界限制的上限,但無論如何,如此一來倒是不用擔心他無法自保了。
都城的地下暗道錯綜複雜,琅軒的指引節省了很多時間,讓羽畫在短短幾分鐘内就抵達了角鬥場的邊緣。深藍色的鐮刀重新出現在掌中,屬于獸人族的氣息離她很近,但直至此時,她才知道虞影溯把艾菲爾特留在角鬥場的用意究竟是什麼。
她要做的不止是如約救出人質,還要從角鬥場的日光牢獄裡撈出聯盟的七長老——達妮安卡·帕恰克爾曼。
晝日下的琳琅天城角鬥場依舊是原本的模樣,圓形場地正中的透明屏障内鎖着一個囚徒,重兵層層把守,沒有法力極難突破。鐮刀起落間帶走生命,人類周身血液在瞬間蒸發,被風一吹盡數散去,沒留下半點痕迹。
艾菲爾特被關在最外圍的監牢裡,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交錯遍布,但都不至于影響行動。而就在羽畫準備劈開牢門的瞬間,艾菲爾特猛地擡起頭,低聲制止。
“我想明白了,”艾菲爾特雙眼赤紅,“我都想明白了。”
羽畫皺起眉。
“你們從大裂谷開始就在演戲給我們看,是不是?”艾菲爾特壓低聲音,“虞哥從頭到尾都還是和我們一夥的,是不是?”
他話音剛落,遠處轉角便出現了兩個巡邏的守衛。羽畫連頭都沒回,鐮刀飛擲而出,頃刻間收取了兩人性命,又回到主人掌中。
她不想動手,但任何一個察覺到異樣的局外人都留不得。艾菲爾特或許不會有意洩露秘密,但沒有人能保證他不會被利用,或是被無意間套出什麼秘密。
“是不是又如何?”羽畫看着他,“他讓我來救你們,但我改主意了,知道太多的人不應該活太久。”
艾菲爾特呼吸一滞,他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眼前的這把鐮刀削鐵如泥,更是輕而易舉就能取他性命。他無處可躲,鐮刀砍斷了牢籠,而就在鐮刀即将下落的瞬間,一把銀質飛刀從遠處呼嘯而至,準确無誤地敲擊在鐮刀的刀刃上。一道黑影下一秒便抵達羽畫身後,長刃突刺,被後撤格擋的鐮刀刀柄堪堪止住。
“别吧,哪兒有來救人還順便殺人滅口的?”納比拉爾揚起嘴角,“血族大君還真是不厚道,比你的兩個兄弟可差遠了。”
被發現了。
羽畫不打算和他廢話,深藍色的法術煙霧頃刻間洶湧而出,鐮刀一揮便消失在了原地。納比拉爾一挑眉,捏緊雙指吹響口哨,令巡邏兵控制艾菲爾特,自己追着殘留的氣息追入角鬥場内。日光牢籠裡的那位被關至今,終于如虞影溯先前所說,釣上了一條大魚。
達妮安卡所在之處是整個琳琅天城日照時間最長的地方,角鬥場周圍沒有半分遮擋,能讓日光牢獄發揮最強的威力。羽畫并不準備搭理身後的蒼蠅,鐮刀輕而易舉劃開了牢籠的屏障,屏蔽法術緊随其後包裹住不省人事的達妮安卡。
混血種的身體并不像普通血族那麼強韌,但也多虧了那一半的人類血脈,達妮安卡還能在如此的地獄之中苟活至今。束縛軀體的鎖鍊轟然落地,納比拉爾的銀制飛刀同一時間抵達屏障邊緣,不過轉眼的功夫就碎成了渣滓。
“别挑戰我的底線,納比拉爾,”羽畫回過頭,“讓開,否則現在就送你去見死神。”
“你能不能送我去見死神我不知道,但我如果敢後退一步,古代惡魔就要送我去輪回了,”納比拉爾咧着嘴,“要不你對上混沌試試,萬一你赢了我就換個主人,也沒什麼區别。”
羽畫知道他在拖延時間,等着虞影溯和羽溯從長老殿趕過來,看他們一家人相殘的好戲。達妮安卡等不了多久,她的身體狀況極差,血族血脈甚至開始吸食人類的那一半以保全自己。傳送陣第一時間開啟,她不敢直接把達妮安卡扔去月眠城,另一頭最終連接的是索薩家古堡的三樓書房。
而就在達妮安卡消失的刹那,傳送陣驟然消失。羽畫手中原本被深藍煙霧籠罩着的鐮刀隻剩下了光秃秃的武器,一切法術氣息同一時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豁免消失了。
“啊哈,”納比拉爾挑起眉,“看來你也不是完全被豁免啊,大君。”
達妮安卡被送歸森林的消息掐着點傳遞至灰線中樞,羽畫深吸了一口氣。至少該做的任務都完成了,保全自己對她而言并非難事,即使法力盡失,想要傷到她也絕非易事。
“我接受你之前的提議了,我不介意試試,但這天還不夠暖和,正好用你熱個身,”她手中的鐮刀摩擦地面,“哦對了,豁免權的密鑰都藏在穩定點,我的在石殿,長老殿留在森林裡的塔尼亞被殺了,樓庭笙叛變,那最後守着石殿的應該是拉迪恩娜吧。”
納比拉爾蹲在立柱上,忽然覺得有些不妙。
“納比拉爾,與其猜我和混沌誰會赢,不如賭一賭你和你的孿生妹妹誰能活得久一點,”羽畫一步步前進,“或者默契一點,孿生兄妹同生共死,下輩子還能再續前緣。”
她盯着不遠處的納比拉爾,餘光的落點卻遊移到了遠處。她要往東去,既然塔爾下一步的計劃是從東部攻入法爾伽魯姆,那不如彙合之後再尋對策。納比拉爾不難對付,但琳琅天城裡藏着太多她不知道的東西,耗在這裡遲早生變。
“如何?”羽畫揚起了嘴角,“要不要試試?”
納比拉爾并未回答,掌中飛刀驟然消失,下一秒便出現在了羽畫面前。鐮刀及時格擋,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持續了半秒,最終被一聲清脆的嗡鳴聲打斷。羽畫掌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古舊的表面被飛刀刀刃劃出了一道痕迹,露出了藏在内部的銀光。
“銀匕首?”納比拉爾咬着牙,“不……不是銀……這是——”
羽畫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匕首在指尖翻轉,輕而易舉割斷了那根藏在飛刀後的隐秘絲線。暗器失去了牽引,被慣性牽引,回旋着朝原點而去。納比拉爾側身閃躲,可他留在飛刀後的絲線是法術凝結而成的蛛絲,兵刃根本無法割斷。
除非……那把匕首另有蹊跷。
思考不過一瞬,羽畫眨眼間突進,距離他隻剩下短短數米。血族不應該在沒有法力傍身的情況下擁有如此敏捷的身手,虞影溯能夠如此是因為前二十多年體内的封印,可羽畫從出生至今都有極高的法術天賦。
短暫的晃神讓他再也捕捉不到羽畫行動的軌迹,血族的雙眼閃進他的視線,即使不閃光也依舊攝人心魄。
“發呆?”羽畫低聲道,“看來你迫不及待了。”
鐮刀橫掃而過,納比拉爾閃躲不及,但腳下的立柱卻給了他一線生機。透明蛛絲纏繞立柱成為借力點,帶着他騰身而起,繞到了羽畫身後。
然而那把鐮刀帶着一陣狂風将立柱一分為二,斷裂的石柱帶着蛛絲,拽着他一起墜落地面。納比拉爾聞到了燒焦的味道,高處的羽畫遮擋住了琳琅天城正午的太陽,手背上泛着灼燒的痕迹,銀色的發尾染上了黑,還帶着零星的火光。
然而這一切都沒能阻止那把鐮刀朝着他的眉間落下。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命喪于此的刹那,一陣深灰色的煙霧憑空出現在他們之間,猛然炸開。随後的爆破法術接二連三追蹤羽畫的軌迹,逼着她往東方而去。
“虞影溯?”納比拉爾記得這個氣息,“操,你他媽的——”
“你欠我一條命,十長老。”
虞影溯站在角鬥場邊緣,指縫開合間,滿溢而出的爆破法術在短短呼吸間遍布整個角鬥場的西邊。羽畫順勢後仰,掌中的匕首驟然閃起光,外層氧化層頃刻消失,顯露出一個燦白色的法陣。
那是蕾妮西亞留下的刻印。
深淵烈焰的氣息劈開了周遭的一切,那把刀不僅能斬斷術法,也在那一刻斬斷了封靈結界的一切限制。深藍色的煙霧包裹住羽畫周身,傳送陣稍縱即逝,不過眨眼間就讓她成功脫身。
另一邊的納比拉爾從廢墟之中艱難地起身,虞影溯收斂了周身氣息,往東邊望了一眼。
“她走不遠,傳送陣的法術殘留過于微弱,最多讓她到四五十公裡外,”虞影溯說,“通知五長老哈普蘭特·鉑爾曼加強夜間巡邏,羽畫往東去了,讓他守住西萊恩。”
納比拉爾忍着後背的劇痛咳了兩聲,啞着聲問:“可東邊還有帕帕羅爾嘉啊,克萊蒙·諾克一個人類……”
“我今天下午出發,”虞影溯打斷他,“克萊蒙·諾克三天之内就能見到我。”
納比拉爾不敢多說話,虞影溯攪起涵山城之戰,用導緻落月同盟内部混亂作為籌碼換達妮安卡一條命。可現在魚是被吸引來了,看守魚竿的人卻失手斷線。
“我欠你一條命,不會忘的,”納比拉爾說,“先走了,回去領罰。”
虞影溯微微颔首,但注意力早已不在他身上。那把銀匕首的樣式太令人熟悉了,塔爾的那把小銀刀也擁有着同樣的花紋,即使如今已經變了模樣,刀柄和刀鞘的裝飾依舊相似。
如果羽畫的匕首不是純銀,那塔爾的那把刀或許也同樣如此。他至今都記得那把刀能斬斷死靈的法術,甚至塔爾的深淵烈焰,但卻不知道那是刀原本的原因還是另有别的緣由。而如今身處琳琅天城,即使刀就在儲物戒裡,他也不敢輕易拿出來看。
被撕裂的結界已然恢複,隻需要短短的幾分鐘,風就會将深淵烈焰的氣息充帶去長老殿所在之處。
虞影溯找了個沒人的角落,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去灰線中樞,一轉頭便消失在了琳琅天城的小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