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死靈是因為落霄?”深魇低吼,“他殺了惡疾,古代惡魔相殺會反噬,他那是自找的!”
“那你有辦法嗎?連萊恩都沒有辦法,還有誰能救她?”布雷希特嗤笑,“我去求神嗎?這世界上他媽的有神嗎!二十多年,我斷不開她和涅亞的契約,隻能天天給她灌萊茵雪蘭;我把落霄往我自己身上引,我甯可自己死了也想她活下去,我知道這些破東西失效的那天她就會醒,醒了之後她一定會走,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落霄連她的屍體都會毀掉,我什麼都留不下來,這輩子都再也看不到她一眼!”
他嗆咳出聲,許久都沒能喘過氣。賽爾芬攥着手,指甲在掌心摳出了血,被身後的烙印使了個小法術複原了。
“你們以為她去大裂谷幹什麼,殉葬嗎?”布雷希特啞着聲,“斯卡文吉爾家的孩子不會這麼窩囊。”
“布雷希特,”深魇冷聲說,“我不管她去幹什麼,但你……必須留下來。”
布雷希特笑了:“隻有我能撐着她了,我不會讓她一個人。”
“她不是你血親!”
“深魇,”布雷希特望着她,“我看着她長大。”
鈴蘭谷隻有深魇急促的呼吸聲,她像是喘不過氣了,撞翻了一把椅子,又摔碎了茶壺或者杯子。賽爾芬聽到王權在低聲說話,良久之後,混亂似乎被淹沒,一切洶湧都藏在了深淵之下。
“我看到了結局,”深魇的聲音仿佛一潭死水,“王權,你從沒赢過我,上一次你把自己輸給了我,這一次,你活不到還債的那一天。”
她快步離開了鈴蘭谷,或許是感覺到了烙印的氣息,腳步聲在入口停留片刻後逐漸遠離。賽爾芬渾身都緊繃着,烙印輕輕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了一句走吧。
“蕾妮沒有告訴塔爾,所以你也不要說。”
“我知道……”賽爾芬低聲道,“我知道。”
烙印盯着他看了半晌,從他手裡抽走了虞影溯送來的信。
“賽爾芬·伯蘭……啊,你姓伯蘭,”烙印笑了笑,“怪不得,你長得和小安娜很像。”
賽爾芬還沒來得及問小安娜是誰,就見她指尖一轉,自己全身上下的骨骼便都開始咔咔作響。視線的角度在變化,似乎矮了一些……可虞影溯不是和他差不多高嗎?
“他在那邊沒留下過自己的名字,帕盧莫本斯的人叫他領主,永夜五城的具體情況燕拾會告訴你,”烙印說,“你可以用‘伯蘭’稱呼自己,我在你左手手背上留的烙印能保你一次命,但也會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眷屬。”
賽爾芬擡手一看,這才發現自己連膚色都變了。烙印紋章焊在了皮膚下,若隐若現,但卻格外矚目。
“他也有這個?”
“有,但他的不保命,”烙印說,“就算是我替小安娜送給你的禮物。”
“小安娜是誰?”
賽爾芬沒能得到回答,烙印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他身後,仿佛從未出現過。
太陽升起後不久,窗外的鳥叫讓塔爾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他一動不動盯着窗外看了許久,輕輕歎了口氣才起身下床。
虞影溯已經離開了,他說陪到日出的時候,就一分鐘也沒多留。床邊屬于他的氣息已經很淡了,屋内的裝飾盡數消失,隻剩了一張床。他先前穿的衣服都被處理幹淨,床頭有幾件疊好的幹淨衣物,都是他在北大陸常穿的衣服。
塔爾思索了片刻,最終還是打開儲物戒指,把床塞進了那間堆滿奇珍異寶的隔間裡,随即立刻聯系灰線中樞。
『燕拾,亞恩城情況。』
『我靠,大少爺您終于睡醒了!』燕拾激動萬分,『清晨的那場火很快就被守衛軍撲滅了,混血們已經在城外紮營,昆德爾蘭去城裡之後和你男人打起來了。』
『駐軍指揮使死了嗎?』
『虞影溯把他撈出來了,救命之恩加美色惑人,現在忠誠得死心塌地。亞恩城内居民基本都在往阿隆納方向轉移,卡什拉尼那邊正在轉移布防,我懷疑這邊一旦開戰,他們也會參與其中,』燕拾頓了頓,『你準備什麼時候現身?』
塔爾停在了樓梯口,桌上的食物都還是熱的,桌邊留了他昨天坐過的那張椅子和用過的餐具,一切都在等待一個人的赴宴。
『我吃完飯就進城,』塔爾說,『讓城外的混血先不動,邵凜和格拉菲爾德在隊内嗎?』
『邵凜在,格拉菲爾德留守森林和檀楓鎮周邊。』
『讓他半小時後帶十個人從南側繞道突襲駐地并制造爆破,避開卡什拉尼的偵查。大部隊兵分三路,一成走羅茵萊河邊吸引對岸的偵查崗哨,三成走内城近道直襲駐地,剩餘六成繞南側稍後抵達。以濃煙作為信号,同時行動,』塔爾頓了頓,『通知弗洛和卡佩爾修從檀楓鎮啟程,沿路看看各地情況。』
『完畢。』
塔爾看了一眼天色,頭頂雖然還是一片晴,但西邊的雲已經壓了下來,被西風帶來亞恩城。他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盛了一碗炖羊肉,才發現虞影溯多加了點之前被他吃完的白蘿蔔。
『燕拾,讓昆德爾蘭盡快往西,他在封靈結界裡打不過虞影溯,』塔爾說,『沿途順路探查封靈結界的覆蓋範圍。』
燕拾那邊靜了下來,半晌之後他似乎是輕歎了一口氣,說:『無令城和裴陵最近都有點亂,具體情況我還不知道,但……都說不是好兆頭。』
塔爾半睜着眼,指甲一下下敲着碗沿。
——都說……誰都說?
『一有消息我就告訴你。』
『我知道了,』塔爾頓了頓,又問,『燕拾,保守秘密……能得到什麼?』
『秘密啊……是絕望中的希望,是計劃裡的變數,』燕拾低聲說,『能讓人成為最幸運的赢家,也能讓人變成最孤獨的敗者。』
塔爾沉默半晌,又問:『隐瞞又為了什麼?』
『我覺得差不多吧,為了出其不意。是殺手锏,也是雙刃劍,』燕拾笑了笑,前言不搭後語地問他,『虞影溯留給你的早餐味道如何?』
塔爾撐着額頭,良久後笑了一聲。
『很好。』
城外的邵凜收到了來自中樞的消息,看了片刻便給了副手一個名單,讓他通知集合。稀有混血種的聯軍算不上有多團結,他們沿路吸收了大多數隐藏在人類城鎮中的同類,魚龍混雜,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卻暗潮洶湧。
幾分鐘後,副手把十多個熟面孔帶進了營帳,造出屏障,将所有人圈禁在内。
“這場赢了,以後亞恩城以南,我們就再也不用隐藏行蹤,我們要的容身之所近在眼前,”邵凜環視四周,“你們中有些跟着我在森林裡拼過命,有些是帕帕羅爾嘉境内各個城鎮的首領,我知道你們的名字,但我不了解你們……不過這不重要。”
他把寫着信息的信紙拍在桌面上,轉了向,給所有人看。
“我不管你們原本歸屬于哪一邊,但如果有誰膽敢背叛我,我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邵凜擡着頭,“無論是誰。”
其中之一拿起了信紙,看了片刻之後笑了笑,從自己口袋裡也掏出了一疊幾乎被揉爛了的紙片。即使文字被磨損了大半,依舊可以辨認上面的字迹相差無幾。
“果然是他。”那人笑了笑,把信紙放回桌面,“放心,我可不會背叛我自己。”
在場之人十有八九都曾收到過類似的指令,紛紛拿出證據。最後隻剩下兩人手上空無一物,其中之一目光瑟縮,另一個則坦然至極。
“你叫什麼?”邵凜問後者。
“蘇落。”
擋在他身前的人紛紛讓開,邵凜直視着這個少年人,又問:“你知道我們的規矩嗎?”
蘇落仰着頭,朗聲回答:“我不知道你口中的‘我們’具體是誰,但如果是所有的同類,我知道,我媽媽告訴過我。”
有人冷笑了一聲,邵凜并未理會,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蘇落捏緊雙拳,聲音微微顫抖:“‘不問過去,不問來處’。”
邵凜笑了一聲,他撐着台面跳着坐在了桌上,手中羽毛筆徑直飛出,擦過蘇落耳畔穿過營帳。外面傳來一聲什麼東西倒地的悶響,同一時刻,屋内那個瑟縮不止的人也癱軟在地。
“替身術,以為我眼瞎嗎?”邵凜冷笑,“你們,誰知道亞恩城裡的路?”
一群人面面相觑,幾個呼吸後,蘇落舉起了手。
“我知道!”他說,“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最快穿過城中抵達西部外城。”
邵凜笑了笑,視線掃了屋内一圈人又回到了他身上,說:“我給你三成的人,爆破的黑煙出現後半小時内抵達駐地,否則……哪裡來的回哪裡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