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而已,我們也不會再回羅萊斯,怎麼死的要緊嗎?”
無論是誰動的手,都絕不可能是羽畫。
“倒也是,隻不過仆人跟得久了才用得順手,又得費力再培養一批了,”羽谿面露遺憾,“小畫……還真是不留情面。”
胸口的熱流蔓延到了整個軀幹,又順着血流湧向四肢,越來越燙,越來越疼。
“她慣常如此,”虞影溯垂着眼,“對我都不留情面,更何況仆人。”
疼……太疼了,五髒六腑都在被火灼燒,像是血液變成了岩漿,炙烤着四肢百骸。
“所以她才是當大君的最佳人選,隻可惜,雖然流着一樣的血,但終究還是走上了殊途,”羽谿回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山舒,“他身上的血還是熱的,另外四個人應該也是,總不能浪費了。我先走一步,裴陵的事……晚上再去找你詳談。”
羽谿拖着山舒走到門邊,身體被擋住的瞬間又回過頭,從門框的邊沿看了裡面一眼。虞影溯已經起身,撿起了絨毯上的空酒杯,走向地下血庫的方向。
他輕輕笑了一聲,沒有掩蓋自己的腳步。
直至回到房間,虞影溯才終于敢松下一口氣。關門的瞬間,他幾乎癱軟在地,吓得帕特裡夏以為他受了什麼重傷,拿着刀就往自己的手腕上劃。
“别動……”虞影溯抓着她拿刀的手,“别動,别發出聲音,不要有任何異常……”
他從儲物戒中接連取了三四個小玻璃瓶,想打開,手卻抖得握都握不住。帕特裡夏見狀連忙用刀撬開了瓶口,二話不說塞進虞影溯嘴裡,讓血漿一滴不落地進了他的嘴。
“你怎麼了?”帕特裡夏發現他的體溫高得異常,“為什麼這麼燙?賽爾芬的體溫都不可能這麼高。”
虞影溯控制住自己抽搐的指尖,将第二瓶血灌進嘴裡。塔爾的血就是他此刻的治病良方,沿着食道流入腹髒,帶着他渴求的一絲涼意。體内洶湧的岩漿平複了片刻,但不過幾分鐘就再次燒了回去。
不夠……他要血,要更多血。
他把儲物戒裡的所有小瓶子都取了出來,接二連三地往嘴裡灌。暴漲的能量從他的指尖溢出來,金光凝成液體一般的東西流淌在地上,帶着濃郁至極的法術氣息。
不行。
虞影溯抓着自己手腕,掰斷了腕骨,想用疼痛保持理智。這股法力屬于他自己,一旦屋内屏障過載,氣息外洩,羽谿和混沌就都會知道。他不能露餡,不能有破綻……不能拖累任何人。
“别靠近我,”虞影溯的聲音啞得吓人,卻依舊保持平穩,“後退,帕特裡夏,找個櫃子箱子把自己關進去,别讓我看見你。”
帕特裡夏知道自己也幫不上忙,頭也不回地躲進了房間角落的衣櫃裡,從内部鎖住了門。心跳遲遲沒有恢複正常,她借着縫隙朝外窺視,看見虞影溯扯開了衣服,紐扣散落一地,渾身緊繃,泛着不正常的紅。
“塔爾……塔爾,”虞影溯敲着戒指,“我沒事,疼痛是因為子母陣,剛才用力過度掰斷了手腕,現在已經長好了。”
可他和塔爾無法直接對話,另一頭的燕拾剛聽到聲音就發現了他的異常,第一時間告訴了塔爾。而就在消息送出的同一時間,五個裝滿了血的大玻璃瓶被塞進了中轉站。
虞影溯聽不清燕拾在說什麼,他耳邊隻剩下高頻的哨音和沉重的心跳聲,視線模糊不堪,整個人失控了一般倚在牆邊。
『虞影溯,你聽得見嗎?』燕拾模糊的聲音傳進了他耳中,『塔爾讓你快喝,控制住自己。十分鐘之後痛感再不緩解,他就要從涵山城殺過來了。』
不……不行,琳琅天城太危險了,塔爾不能過來。
虞影溯打開了玻璃瓶的蓋子,像是沙漠旅人渴求甘霖一般盡數灌進嘴裡。帶着體溫的新鮮血液先是讓他整個人變得更熱,就在一切即将越過忍耐的邊緣時,絲絲涼意随着外界的氣溫嵌進他的髒腑,像是通道被開啟一般湧了進來。
理智與意識瞬間回籠,虞影溯第一時間看向那五瓶血。塔爾應該從他剛感覺到疼的時候就已經割開了自己的血管,否則根本來不及在這個時候送進儲物戒裡。
這麼多……多到足夠他七天的量。
『虞影溯,能聽得見嗎?』燕拾遲遲沒得到回複,『出個聲。』
“能……”虞影溯壓着嗓子,“他現在,身邊有人嗎?”
『死靈守着他,你們離得不算遠,如果現在出門,估計還能聞到他的血味,』燕拾也松了口氣,『死靈幫他把頸動脈劃開了,不過現在已經長好了。』
疼痛緩慢地消退,虞影溯又灌了一瓶血,一滴也沒浪費。
這些瓶子并沒有保鮮的功能,鮮血的保質期很短,如果他不能喝完就等于全部浪費。他幾乎能想象涵山城内的景象,塔爾讓死靈劃開他的頸側,勒令他在取血期間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這些大概是塔爾一次性取血量的極限,深淵烈焰會讓傷口愈合,疼痛感應該不強,因為腹髒強烈的灼燒感壓制了大半部分。可這必然會導緻突發性的衰弱,或許他會因此控制不住契約,一旦死靈有意反噬,他眨眼間就會魂飛魄散。
他怎麼敢?
“告訴他,裴陵見,”虞影溯找回了些力氣,撐着牆站了起來,“還有,我要看到完好無損的他。”
虞影溯沒等對面回話就切斷了通訊,盯着剩下的三瓶看了半晌,在餘溫散盡之前盡數解決。玻璃瓶被湮滅,法力回歸身體,屋内沒再留下半點痕迹。
“帕特裡夏,沒事了,出來吧,”虞影溯說,“吓着你了?”
帕特裡夏從衣櫃裡觀察了半晌,确認外面的血族真的恢複了正常才敢打開櫃門。她往外跨的時候腿都在抖,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哪來的勇氣抓着刀就往自己身上劃。
“是有點吓人,”帕特裡夏歎了口氣,“畢竟我手無縛雞之力,真的對上你們這種怪物……隻有等死的份。”
虞影溯笑了一聲,沒有否認。
“我出去一趟。”
他臉色還很差,帕特裡夏一愣,問:“去哪兒?你不休息……”
她話還沒說完,虞影溯就消失在了原地,隻留下一扇半開的門。帕特裡夏再次歎了口氣,本打算順手關上門,卻發現黑暗盡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她探出頭去,過了半晌也沒再發現半點動靜。
“你好警覺啊。”
來自背後的聲音讓帕特裡夏的尖叫險些脫口而出,但一雙冰涼的手在那之前捂住了她的嘴,把一切過分的動靜都悶了回去。
她壓制住了本能的反抗與掙紮,能這樣突然出現的角色不會是她能對付得了的,如果對方有意取她性命,剛才就會動手。
帕特裡夏不敢回頭也不敢動,背後的人見她平複了情緒,松開手後退了兩步。
“不僅警覺,還很冷靜,知道回了頭有可能會死,”不速之客的聲音聽不出性别,“虞影溯看上的人都這麼……有趣?”
帕特裡夏整個人紋絲不動,眼珠卻瞥向了門框邊緣一塊隐蔽的暗色玻璃。身後的人不算高,臉上戴着面紗,從說出口的話來看,目标或許是虞影溯。
“過獎,”帕特裡夏聲音有些抖,但她并不打算掩飾這份恐懼,“他……剛走。”
這點時間,虞影溯不會離開太遠。屋内的屏障有一定感知功能,一旦出現異常,他也應該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但前提是……他沒有更重要的事情。
“看來他也不是那麼在乎你,這屋裡一股鮮血的味道,剛才回來隻為了進食吧,”來者冷笑一聲,“過去這麼久了,還不來救你。”
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帕特裡夏看見一道金色的細線出現在了不速之客身後,或許是屋内的法術殘留過于濃烈,相同的氣息并沒有引起對方的主意。
“你們……不都這樣嗎?”帕特裡夏低聲道,“隻是為了養着吸血,吸幹了就可以扔了,要什麼感情?”
細線逐漸延長,逼近一人高。
“賽爾芬以前可不這麼對你,”那人頓了頓,“哦……他也把你扔在了羅萊斯,自己跑了。”
是血族。
帕特裡夏藏在身前的手指緩緩挪動,勾出了剛才藏進袖口的小刀,指尖用力,劃破了一小塊皮膚。
淺淡的血腥氣蔓延了出來,但那與屋内殘留的并不相似。來者一頓,而就在他身體即将動作的瞬間,金色絲線眨眼間被拉寬。虞影溯從傳送門之後一腳踏入屋内,深灰煙霧輕而易舉扼住了來者的咽喉。
來者猛然俯身,沒有法術,硬是靠肢體拉開了與虞影溯之間的距離。
“你——”
虞影溯手腕一揮,遮面的薄紗滑落。帕特裡夏直至此時才回過頭,視線相交的一瞬間就發現自己認識她。
“斐洛?”帕特裡夏驚呼。
“見你一面可真難,虞影溯,”斐洛深吸了口氣,“不是在太陽底下就是和羽谿在一起。”
虞影溯一進屋就知道了她是誰,北部支援幾日前就已經抵達裴陵,現在能在琳琅天城看見她不算稀奇。
“有事?”
“長話短說,”斐洛低聲道,“霍爾今天會去長老殿辭行,回霍普蘭德爾,不出意外的話會來找羽谿。他至今都以為自己一直在資助暗黨,執意要見羽谿是為了什麼我不知道,但如果兩邊口供對不上,你就有麻煩了。”
那些錢大部分都在西南氣根,剩下的分别被轉移到了北大陸和帕帕羅爾嘉……但這些,虞影溯并未告知羽谿。
“我知道了,”虞影溯頓了頓,“多謝。”
斐洛皺着眉:“你有辦法?”
“他們總會見面,瞞不住的,”虞影溯說,“不過口說無憑,我更偏向讓他親自看。”
“看什麼?”
“看你的親弟弟,阿蒙,”虞影溯說,“西南氣根該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