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了不該說的話,想看不該看的東西,我隻是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罷了。”米禽牧北平靜地說道。
“這就是你虐殺人的理由?”趙簡憤然道。
米禽牧北站起來,目光深邃地看着趙簡,“所有對你不敬的人,我都會讓他們死得很慘。”
趙簡脊背一陣發涼,“你以為我會感動嗎?誰給的你決定他人生死的權力?”
“你還記得林墨生嗎?”米禽牧北突然問道。
林墨生,那個想要強娶趙簡的邠州商會會長。趙簡當然沒有忘掉他惡心的嘴臉。可是……
“他不是因為知道了秦無涯的秘密才被你們殺人滅口的嗎?”
“其實,他本不用死那麼早。”米禽牧北淡定地答道,“像他這樣的人最容易控制,我本來是想把他留到和談的時候再殺的。可惜,他已經威脅到了你,我就不得不提前除掉他。”
趙簡記得,當時林墨生騙她出去郊遊,想要對她用強,她把林墨生和他的手下全都教訓了一頓。後來林墨生又威脅要造謠壞趙簡的名聲,然後,他和他幾乎所有的護院,就都被殺了。
“林墨生不過就是個難纏的無賴,你竟然會因為這個殺人……”趙簡無語了。
“這樣看來,當時殺林墨生,對你來說并非明智之舉。”王寬插話道,“我們當時正在追查潑皮被殺一事,但并無太多線索。而正是因為你讓人殺了林墨生,才讓秦無涯暴露得更快。并且,由于趙王爺接替林墨生參與和談,你這相當于直接跟我們七齋做了對手,增加了計劃的難度,這才導緻了秦無涯的失敗。”
“王公子真是洞若觀火。”米禽牧北贊賞地笑道,“不過,為了趙簡,我不後悔那樣做。”
“你簡直是有病!”趙簡這次是真急了,“你把我爹拖入你的陰謀,讓他陷入險境,還好意思說是為了我?”
米禽牧北看着她,輕描淡寫地說道:“我當時确實是想除掉你爹。”
此話一出,趙簡劍都快拔出來了。
“不過,”他趕緊補充道,“我當時真的以為你爹要害你。我以為他跟我爹一樣!”
“我爹怎麼可能跟你爹一樣?”趙簡怒斥道。
問出這話後,趙簡突然有些明白了。原來從牢城營開始,米禽牧北就是在拿他自己的父子關系來理解其他人。當趙簡在牢城營裡說出反抗父親,反抗三綱五常的那些話時,米禽牧北所看到的,根本就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趙簡所追求的是獨立,是人生的價值,是對不公現狀的超越,可就算沒有那些,她也仍有一個安穩的生活,仍有父親的愛;但對于米禽牧北來說,親情從來都不存在,他所面對的,是一具把他困在深淵裡讓他無法呼吸的冰冷枷鎖,是永無止盡的折麽和掙紮,甚至是随時會讓他命喪黃泉的生死較量。
難怪他總會想着幫人“解決”他們的爹。
“這也不能全怪我。”米禽牧北有些委屈地辯解道,“有哪個做父親的會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林墨生那樣的人?而且你還明确表示過自己不想被男人束縛。他這不是明擺着要毀了你一輩子嗎?”
“我爹他……”趙簡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她爹當時确實是糊塗得可以,“所以還是因為林墨生?”
“對啊。哪怕你爹一開始是想把你嫁給元仲辛,我也不至于以為他要害你!”
“喲,這麼說你也覺得我跟趙簡挺般配的?”元仲辛突然從門口蹦了進來。
這一次,是米禽牧北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剛才急着解釋,沒想到卻給自己挖了個坑,被一直在門外偷聽的元仲辛逮個正着。
“哼,你也就隻有一點比林墨生強,”米禽牧北斜着眼對元仲辛掃視了一個來回,“長得比他好看。”
“我也終于發現了你唯一的優點,”元仲辛讪笑道,“你沒瞎。”
米禽牧北輕哼一聲,無趣地坐回茶桌旁,不想再理元仲辛。可元仲辛似乎要乘勝追擊,為昨天狼狽的自己出口惡氣。
“剛才你們的話我在門外都聽見了。米禽牧北,你少在那兒惺惺作态。真要是誰對不起趙簡你就殺了誰,你怎麼不去自殺呢?”
元仲辛也拉了張凳子,做到米禽牧北的對面。兩個人針尖對麥芒地四目相望。
“元仲辛!”趙簡怕這話又要火上澆油,趕緊提醒他。
米禽牧北卻收起兇狠的眼神,放松地一笑,“你不用繞着彎子來罵我。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問吧。”
真沒勁兒。還想跟他唇槍舌劍多戰幾個回合呢。
元仲辛癟了癟嘴,說道:“你讓人殺了那個都尉,不隻是為了給趙簡出氣吧?為什麼故意暴露線索讓他們查到是夏人所為?”
“你這麼聰明,如此簡單的問題,還需要來問我嗎?”米禽牧北反問道。
“我就想聽你自己解釋。”元仲辛堅持道。
“你們是懷疑我在幫大宋密閣掩蓋真相吧?”米禽牧北悠然笑道,“可你們也不想想,如果大遼發現了是大宋刺殺他們太子,宋遼必定交惡,甚至開戰,這不正好是我們夏希望看到的嗎?我幹嘛要幫大宋這個忙?”
他見另外幾人都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便接着說道:“我這麼做,其實隻是為了我們自己的計劃。讓大遼誤以為是夏要刺殺他們的太子,這樣才能激怒耶律宗真,讓耶律重元有更多的理由說服他禦駕親征左廂軍。”
“就這麼簡單?”趙簡問道。
“不然呢?”米禽牧北一攤手,“你們不要總是把我想那麼複雜好嗎?怪累的。”
“可這樣一來,大遼必定會加大力度打擊夏國暗探,你就一點不擔心嗎?”王寬追問道。
“反正首當其沖的都是我爹的人,我擔心什麼?”米禽牧北不屑地一笑。
沒過多久,遼兵果然來傳指令,今天繼續全城戒嚴,全力搜捕夏安插在上京的暗探。他們根據幾個刺客留下的線索順藤摸瓜,端掉了在上京駐紮已久的夏軍暗探據點。這些暗探全都是隸屬于左廂軍,由米禽岚邵控制的人。而米禽牧北自己的人是最近才以各種身份秘密潛入大遼的,所以他們并沒有受到牽連。
***
既然哪兒也去不了,米禽牧北就繼續跟王寬一起呆在屋裡看書。趙簡則把元仲辛拉到一邊商議。
“你相信米禽牧北的解釋?”元仲辛問她。
趙簡搖搖頭,“他做的每一件事情,他都能給出滴水不漏的解釋。可越是這樣,背後越是藏着深不可測的目的。”
“可他甚至猜到了我們對他的猜疑,而且似乎還反駁得挺合理。”
“問題就在這裡!我覺得他是在故意誤導我們。”趙簡用手捏了捏下巴,“耶律洪基親宋,如果想要宋遼開戰,自然是要先除掉他。如果他死了,再讓耶律宗真相信是宋人幹的,宋遼必定會開戰。但現在的問題是,他沒死。”
“也就是說,耶律洪基自己,很可能不會相信自己會被大宋派人刺殺,他很可能會把指向大宋的線索當成是挑撥離間。”元仲辛接話道。
“沒錯!别說耶律洪基自己不相信,如果不是我們親眼所見,又有幾個人會相信大宋會派人刺殺一個親宋的皇儲呢?就像米禽牧北說的,大宋的主和派肯定是希望耶律洪基繼位的。”
“所以,如果此時爆出大宋行刺耶律洪基,非但不會引發戰争,反而有可能暴露大宋的主戰派。”
趙簡跟元仲辛恍然大悟地對視了一眼,已然有了答案:米禽牧北想要掩護的,正是大宋的主戰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