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境的民衆不堪賦稅,反抗之勢蔓延,此次派軍隊出征,已是重壓之下的選擇。
褚系秋背着手遙遙望着騎馬遠去的背影,這才與自己的母親感同身受。昔日她常處軍營,臨别之時,母親總會深深地凝視着她,良久之後,以隻言片語便送她離去。
年少時總覺母親莫名其妙,又煩惱母親一張口便是文绉绉的大言論章,所以次次都急切地策馬離開。
如今,她亦作為母親,目送女兒前去疆場,這才頓悟了曾經的目光究竟是何意。
但她的阿昀同她不一樣。
自誕生以來,阿昀就背負着所謂将星臨世的使命。天降異象不假,阿昀天資卓絕亦不假。阿昀的命運一直不曾在任何人手中。
褚系秋不禁細想,作為母親,她除了傳其以武功,授其以兵略,輔其以金甲,教其以精慧外,她實在無法再幫上什麼。
這一條崎岖又壯烈的長路,終究需要阿昀一個人獨自走下去。
長煙漫漫,伴着大軍前行。時值秋末,寒山楓落,淩峰怅晚。
鐵甲泛着銀光,沉甸甸地壓在将士們的身上。戰馬嘶鳴,在這秋日裡卻更顯蕭瑟。
褚昀拂了拂赤影的毛發,一面凝視着前路陷入沉思。鑒于西魏的軍隊已經逼近邊境,如今她們的行軍速度亦是極快的,幾個晝夜後應該就能抵達。
邊境山巒相接,地勢險要,空地較少,樹林和陡崖占多數。圍攻的難度加大,埋伏亦不簡單。
西魏的兵力存疑,但總歸比她們十萬要多。她們隻能智取。
“右将軍,主帥有請,”傳令的将士趕來,在一旁上報。
“知道了,”褚昀叮囑了一番參将,見右軍衆人安營紮寨有條不紊,這才打馬前往中軍。
中軍帳内,輿圖平鋪着展開。郭曉被謀士們簇擁着,計劃行軍軌迹。方屏随意地湊在一旁,聽長輩們所描述的種種策略,一面似懂非懂地點頭。
啧。褚昀撇嘴,這是需要她來的樣子麼?想是這般想的,卻又不能太過放肆,行了禮便老實站在一旁。
先前她總是被師母拎到前排去,對着輿圖回答應該如何用策。合适便被采納,不妥則要受罰。
如今可沒有這麼幸運了。縱然聽到覺得不妥的計策,褚昀張口便要反駁,卻總能被堵回來。
“昀以為不可。魏軍深谙地形,加之軍力雄厚,敵衆我寡,若在平地或是低窪之上強攻,不僅損失慘重,還有極高的殲滅風險,”褚昀逮着個空檔就急匆匆地說:“不妨以山為靠,設水為防,伏引魏軍前來,再攻其主力。”
“右将軍不必多言,我等之資定然使魏軍退卻,隻有平地方可揚我大晉國威,”一位謀士悠悠地開口。
褚昀真不明白,本就以少攻多,卻偏要劍走偏鋒,她們怎會如此自信地認為此戰必勝?
到頭來還要被指責,說她年紀輕輕便自認輕狂,不知天高地厚。褚昀一身反骨自然是聽得惱火,免不了增生摩擦。
“好了,本帥已有定論,諸位暫且回帳吧。”郭曉欣賞了一會此番場面,這才開口送客。
聞此,褚昀反應最快,頭也不回地邁出了主帳。剛踏出一步,後方就傳來一聲“褚少主,好走不送!”
蠢貨。褚昀暗想,更是加快了腳步。
這方氏的少主方屏,自小就熱衷于與她作對,更是因為比她年長歲餘,更擺着一番莫名的架子。小時的嘲諷打架是一樣不落,長大後的把戲是越玩越花。
一想到上次宮宴上方屏不自量力的舉動,褚昀還是沒忍住自己嘲笑的嘴角。
年初的宮宴上,那方屏不知在想什麼,公然邀請她舞槍助興。看客們自然是歡喜得很,誰人不知她褚昀最是擅槍?誰人不知這兩家少主速來摩擦不斷?
褚昀本不願比試,卻還是拿了槍來陪着玩玩。本想着玩玩不必認真,況且總不能駁了方氏一族的面子,那方屏卻停不住嘴,惹得褚昀心中不耐。
于是,毫無懸念,不到半炷香時間,那不知練武時偷了多少懶的方屏便敗下陣來。
彼時那張不服又不得不服的模樣,可比如今的看上去順眼多了。褚昀偷偷翻了個白眼。
一切都依照衆人幾番商讨的策略實施。經過多日的急行軍,她們才終于抵達西南邊境。
因軍力不足,邊境的防線已大大減弱,讓西魏軍隊乘虛而入。不堪苦難的邊城百姓們紛紛倒戈,不過幾日,北晉便已損失了多座城池。
魏軍最擅長利用地形,野戰優勢極其突出,在此地交戰,幾乎是勝券在握。
另一邊,西魏軍帳——
一隻玉手輕叩岸上的輿圖,上位的人似笑非笑道:“若細作所言非虛,可有全勝之法?”
“殿下,”身側之人行一禮,“臣等與細作相應,必能全力一擊。然而那人……恐怕沒那麼容易對付。”
“全勝之事在将軍,本宮的目标,在于那一人,”上位之人站起身來,“相得益彰,則可請其入甕。還望将軍莫負。”
“臣定不負陛下、殿下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