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璇繞過屏風,隻見到褚昀一手攏着仍在滴水的發尾,另一隻手正扶着屏風,頗有些訝異地望着她。
單薄的中衣沾上了水,隐約可見其下結實的窄腰,以及因習武而塑型得恰到好處的雙肩。
長發從一側垂落下來,掩去了不自覺透出的些許淩厲和傲氣,更平添了一份俊俏。
還未待到她細細端詳一番,褚昀便忽地跪了下去,隻恭敬地頓首:“褚昀見過殿下。”
本不過是理所應當的見禮,姜璇卻有些愣神。“免禮,”她聽見自己如此說道。
“謝殿下,”褚昀這才起身,又頗有些窘迫地理了理衣衫。
眼見着這顯而易見的困窘,姜璇也覺莫名不适。這并不是她想要的,即便她并不十分清楚她究竟想要如何。
她一把撈過褚昀的手臂,又格外留了個心眼不去觸碰腕上的磨傷,徑直拉着她離開。
一路離開了耳房,朝着偏殿走去。“殿下……?”褚昀猶豫着開口,想要抽回手卻被握得緊,便也沒有硬是掙紮下去。
見她不再亂掙,姜璇也便自顧自地向前走。這究竟是怎麼樣一種感覺呢?她也說不清。
她似乎總不願見到褚昀眼中的不情願,以及那一絲壓抑的無措。
就如那尚幼的金獅,眼裡應當滿是野心和傲氣。
扪心自問,姜璇對褚昀那雙犀利又清亮的眸子愛極。那雙眸子似乎天生就應該凝視飄揚的戰旗,去望穿疆場上飛揚的塵土,去遠眺廣闊無涯的萬裡河山。
雖說最初是那一股異樣的感受推動着她們靠近,愈走愈遠之時,異感從未消逝,她也确是暗生隐情。
似乎她們二人本就應當狹路相逢一般。褚昀獨有一份的倔強讓她也不由得暗暗欽佩。
入了那偏殿,她才松開了褚昀的手。還未等她回身,褚昀又忽地跪下地去,姜璇伸出手要拉,卻是沒拉住。
“你這又是作何?快起來。” 姜璇先行開口,一面拉扯着褚昀,然而跪着的人并沒有領情。
“是褚昀僭越了,請殿下責罰。” 褚昀俯下身去叩首,雪白的中衣貼緊了後背,沾染上了仍未止住的鮮血,滲出鮮紅的斑點,見着尤為刺目驚心。
但她顧及不得這些。她如今方才投誠,若是行有不端,隻會引來更大的災禍。母親那邊的情況她尚且不知,她不敢有旁的動作。
唯有謹小慎微,方能至少躲在這一隅,以待時機。無論是繼續走下去也好,回歸故裡也罷,至少有保全親人和自己的可能。
或許她當真被這太女殿下不一樣的照顧險些迷了神智,更是被心裡那一股不斷引誘她的異感一點點推動着靠近姜璇,她也應當時刻警示自己的身份。
如今她隻不過是入了對方麾下,卸枷充軍之人甚至連軍籍都沒有。她又有何底氣去抗衡,抑或是追随?
先前受刑的傷痛仍在體内沖擊着,更别提中衣與後背相觸,冷汗漸漸地自額間冒出,她卻也沒有敢擡手擦拭。眼前已有些暈眩,想必是烈日所緻。
面前的人似乎也有些微愣,寂靜再次席卷了四周。褚昀隻保持着跪禮的姿勢,微微顫抖的身子卻暴露了她難以掩抑的痛楚。
上首忽然輕歎了一聲,“免了,你且起身吧。”
“……是。” 殿下既如此說了,那褚昀也不得不從。撐着地面艱難地站起身,又引來了膝蓋上的鈍痛,背上恐怕又要開裂了。她不由得悄悄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且去上藥罷。” 面前人話音未落,一個小瓷瓶便出現在了一旁侍從的盤中。
褚昀欲言又止,隻恭敬地伸出手接過,繼而拱手:“謝殿下。”
姜璇淡淡點頭,并無她話。一旁的侍從便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便引着褚昀入了内殿。
褚昀在小桌旁坐下,将長發攏在肩側,解開衣帶欲要褪去中衣。應是沾了水的原因,中衣似乎粘在了背上一般,一番動作必然讓先前的止血功虧一篑。
她也不顧,隻是照常去衣。不過是些許疼痛罷了,先前早已領教過許多次。
衣衫褪去,褚昀方才拿起小瓷瓶,輕輕撥開了塞子。她已可以料想斑駁的傷口已爬滿了後背,若是她一人恐怕有些困難。
竟是莫名想起了先前在軍營中的日子,姊妹們互相幫扶,倒也樂得自在。
雖是條件艱苦,衆人卻也是懷着大義之心,四海之内皆是自家姊妹,互幫互助、共同克敵便是她們最真誠的志願。
如今她一人在此,如浮萍般飄搖不定,更别提至親遠在故裡,杳無音訊。外頭的太女殿下定有話同她說,她不能多加耽擱。
引她入内室的侍從已然退了出去,她也不好再去請求相助。若是真論起來,她們二人地位相當。
太女殿下的照顧已是莫大的恩賜。她又怎麼敢再奢求太多?
指間蘸上些許藥粉,塗抹在她最容易夠到的肩胛骨處,再細細抹勻。
先前習武練就的韌性倒是幫了她一把,卻也仍有缺憾。正有些煩悶着,手邊的小瓷瓶便被取走。
“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