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陸尋光想了很多。
比如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比如她和芸姨應該是很親近的家人,兩個人熱情的一面極其相似。陸尋光有想過在回去的路上捎上她,但他坐在駕駛座發了很久的呆,才發現自己到現在——已經到了願意去人家家裡吃飯的地步了,也還是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不知道齊佳雨接下來會去哪裡,又會在幾點回去。她家的晚飯是幾點開始?又喜歡吃哪個國家、哪種口味的菜系?
存在一萬個讓陸尋光覺得麻煩的理由。
可她發出邀請的時候,他不知道她是與人有約所以趕時間,亦或者是害怕得到拒絕,所以在抛下願望以後就迅速消失在受邀人眼前,像天使抛下一道彩虹,又像枝頭掉落的第一顆蘋果。
談不上強買強賣,隻是,隻是……很狡猾。
陸尋光趴在方向盤上閉眼鬥争了很久,最後決定先把車開回去再說。他心想,反正都是鄰居。即便時間不合适、理由不合适、食物不合适,他也可以随時離開。
潛意識裡的同意信号将他引領到了齊佳雨家的餐桌上。
阿姨從開門到引他入座,驚訝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身上,有的時候是眼睛,有的時候是鼻梁,好像一種反複确認,以免自己認錯了這位隔壁家的小少爺。
要知道,從前都隻有夫人和先生過去串門,或是陸家父母過來小坐的場景。這位不喜交際、疲于與長輩周旋,也不愛與同齡人結伴的男孩子,幾乎不會露面于任何沒有重大意義的社交場合。
夫人說,那不是因為他高傲,而是因為像他這樣的出身根本不需要做這種事情。
有的人出生在塔尖,小小的一方天地,早早擠滿了能夠和他比肩的同伴。盡管寥寥無幾,卻都舉足輕重。
齊佳雨究竟是如何說服他的?
沒人知道,包括她自己。
她是踩着飯點回到家的,手機裡打車軟件自動扣費的信息提醒會讓緊握着的手心震動,一如她的視線在越過長長的回廊、透過一堆朦胧的酒瓶和古董看到陸尋光時,抖了一下的心髒。
居然真的來了。
齊佳雨是真沒想到,她甚至都沒給阿姨打電話讓她備菜。
她很随意地拉開了他旁邊的椅子坐下,短裙下瘦長的小腿不小心擦過他的褲腿,碰到他的腳踝。
陸尋光愣了一下,但齊佳雨完全沒有察覺。
他咳了一聲,換了個坐姿,卻不想她窮追不舍,居然靠過來和他耳語。
“你想吃什麼?沒關系盡管說,我讓阿姨再做。”
已經準備上菜了,但齊佳雨沒有提前打招呼,所以阿姨備的菜都是以她的口味為主。
陸尋光偏了下頭,視線掉落在她的臉上。很奇怪,那感覺就像突然被葉子篩落的陽光燙了一下。齊佳雨神差鬼使地摸了下自己的臉頰,耳朵聽見他說:“不用了。”
她以為這是一種嫌麻煩的不耐,于是回了句好吧,站起來拉開椅子坐到對面去了。
陸尋光原本就長了一張冷臉,即便是在悠閑的狀态下也見不到幾分柔和,但是齊佳雨莫名感受到他的表情變得更冷了。
可能是氣場?她心想,也可能是怪她招待不周。
但她請他來家裡,目的可不是為了吃飯的。
趁着阿姨還在廚房裡忙碌的時候,齊佳雨壓低了聲音告訴他。
“其實那些蛋糕啊甜點啊,都是我家阿姨做的,做多了,不想浪費,就拿過去給你嘗嘗。”
玻璃桌面映出她靈動的表情,而陸尋光正視着她璀璨的眼睛。頭頂燈束垂下光芒,讓她雙眸裡藏着的坦誠赤裸呈現。
她好像從來不說謊。
“我知道你不喜歡。所以不如趁這次機會,你這個被讨好的當事人來拒絕?”
不喜歡指的是什麼呢?不喜歡和人接觸,還是不喜歡吃甜的?陸尋光不知道她在乎哪個,他陌生地感覺到一點點失落,壓在理智上,讓他沒有回答。
齊佳雨見他沉默,便沒有繼續說服,坐好了乖乖等吃飯。
阿姨果然在上菜的間隙裡問起關于蘋果撻和可露麗的事情。陸尋光答得很平淡,贊賞她的手藝,卻不表現出留戀。阿姨拿了雇主的錢,自然是以雇主馬首是瞻。看夫人的願望有希望,巴不得澆油添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