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廟埋伏的那幾個人,時苒一看就知是老太爺的手筆。
她在外公家時,外公幾番嚴禁她往外露自己的本事。用她外公的話說,這世道對女人要求太多,女兒家要懂得藏秀,不能知道點什麼,會了點什麼就往外倒得幹幹淨淨。如此行徑,看在懂行的人眼裡未免太過輕狂,也容易斷了自己後路。
尤其那年外公給人掌眼出了岔子,最後倒賠一大筆錢,同一年,時苒母親也死于産後褥熱,他一下子就消沉了下去。後來将攢起的那些老物件送的送,賣的賣都散了個幹淨,孤身一人回了老家,更是不許家裡人再在外頭提一句他舊年的風光。外公去世的前兩年,除了楊家幾個近親,再沒有其他人來家裡走動,從此徹底遠離了這個圈子,更不可能有人知道,她外公還有個傳人。
時苒回來在時家住這麼久,知道時大老爺也隻了解自己的前嶽父名下曾有過兩間書畫鋪子,更多的,就不清楚了。
整個時家,也隻有她一回京就被撥過來貼身伺候的九枝看她補過一回從外公那得來的舊畫,或者會略有猜測。但憑着那幅《寒山訪友圖》的交情,借九枝十個膽子,她也不可能敢在這個時候去告發時苒。
若說時家還有猜出她會去火神廟謀生計的人,除了曾經是外公至交好友的老太爺,時苒想不出第二個人。
老太爺連火神廟都布置了人手,時苒不能再心存僥幸。
從火神廟逃出來後,她和槐花結結實實在馬寡婦家小院躲了四五天,直到冬至這一天,京裡下了一場雪,才敢出這第二回門。
時苒出門的原因很簡單:她們手上快沒錢了。
她和槐花出逃時,手上本來就沒帶多少銀子,自從那天猜到是衣服的顔色出了纰漏,兩人在回去的路上又在布店買了新布和棉花,這些天除了槐花出門買過一回大白菜存到馬寡婦家的地窖裡,她們就以做冬衣的名義躲在小院裡足不出戶。
吃過冬至的餃子,主仆兩個裡外都換上新衣裳,跟馬寡婦打聲招呼,再一次踏出了院門。
槐花膽子一向不大,經過上回那一吓,走出門老長時間,還低垂着腦袋,隻敢從眼縫裡瞧人。
時苒不得不拉她一把,說她:“新衣裳也換上了,還苦着臉做什麼?料子是普通了些,可你看你這身紅紅的大襖子,多好看喜氣呢。”見她仍是愁眉不展,時苒捏着自己的手背,往上一提,笑道:“你不是總嫌棄我說,我胖得都快有原先的兩個寬了。看我又包成這樣,誰會把我倆認出來?”
槐花“噗”地笑了,嗔她:“哪個姑娘家要被人說長胖了,非跟人急不可。您可倒好,聽見馬寡婦說您胖,竟然還樂起來了。”
時苒振振有詞:“胖怎麼了?你不還老說自己,胖人有福氣嗎?我看這話有道理,前些天隔壁的魏嬸子跟康嫂子打架,要不是因為胖,康嫂子能被魏嬸子按在地上打?”
“我就說呢,那天我看您望着魏嬸子眼神不對,敢情您那天就羨慕上了魏嬸子的身闆。”槐花埋怨道:“那也不用故意把自個兒喂胖啊!”
時苒無語道:“你想哪去了?我每天吃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要長胖是我願意的嗎?我這不也是苦中作樂麼?”
說來也怪,時苒以前每天在時家吃着大魚大肉,時不時還鬧些胃氣反酸,一碗飯吃不了幾口隻能喂貓。這回從家裡逃跑出來,為了省錢,一日三餐不是白菜就是酸菜,吃了這些天,竟還把自個兒吃胖了。
槐花以為把她說惱了,忙道:“我就是順口說說,又沒怪您。您的臉也就是比先前圓了點兒,我不過是先沒看慣,看慣了也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