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這麼低調的酒樓!”
崔停清看着眼前不起眼的酒樓,面對山君,不着痕迹地露出憐憫之情。原來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大掌櫃,過日子也是這般拮據,與她無意。
看到山君臉上的神情,崔停清以為自己的話傷害到對方,馬上開口道:“上都城物價高,官員俸祿少,關系複雜,生意約莫不好做。吃飯的地方不在乎外邊,廚子做飯好吃即可。”
“飲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山君淡笑,“口之于味,有同嗜焉。願我推薦此家,能入崔理正之口。”
“饑來吃飯,渴來飲水。我乃粗人一個,不挑食。”
跨過不起眼的大門,卻瞧見的是一方院子,崔停清的腳剛落地,隐約出現鈴铛聲。不多時,一個年約二十、面容清秀的小厮突然出現在崔停清和山君面前,眼神純粹帶着警惕。
他迎上前,“二位客官請留步。”
說着,他來到二人面前,認真作揖行禮,“二位客官可有預約?本店非提前預約者不得入内。”
山君從側兜掏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焦糖色瑪瑙遞給小厮,崔停清看到瑪瑙上刻有一個“繡”字,與繡春樓同為一個字。
在天邺,瑪瑙極為罕見,磨刻成型,雕刻文字,是不少達官貴人的心頭好。這家繡春樓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不起眼的門面,卻有如此貴重的信物。
小厮核驗信物無誤,這才給二人領路。三人進入遊廊,崔停清忽然感覺有一股暖流萦繞,似乎從地下而來。穿過圓月門,崔停清眼前景象一片春意盎然,沒有冬末的蕭條感。
她很好奇,為何周圍沒有客人。
“請問,店家一日接待多少人,為何遊廊之上沒有見到任何人?”好奇抵不住,崔停清索性問出來。
小厮雙手收于衣袖之中,聽聞崔停清的話,輕輕一笑,“客官有所不知,我家掌櫃便是廚子,性情奇怪,每日随心情接待客人。故而拿到信物的客官,很難知曉自己到底是何時才能吃到我家掌櫃做的飯菜。”
“聽你這麼一說,”崔停清快步兩下與小厮并行,“你家掌櫃做飯很好吃?那你們家酒樓拿手好菜是什麼?一會兒給我們都上一遍。”
“客官來上都城不久吧?我家繡春樓在上都城開了這麼多年。”小厮邊說邊伸出一個巴掌,意為已開業五年,“客官且聽好了,我家招牌菜我隻念一遍:白龍臛,升平炙,同心生結脯;蔥醋雞,貴妃紅,生進二十四;冷蟾兒羹與光明蝦炙,金銀夾花平截,遍地錦裝鼈,還有纏花雲夢肉分裝蒸臘熊。”
他的話,很有節奏。
崔停清聽了一遍便将菜單記下,沒有幾道菜聽到名字就能知曉是何菜。她認真回頭看向山君,問道:“這些菜,都能請我吃一遍嗎?”
“可。”山君回答道。
步入廂房,崔停清再次被這家酒樓震驚。
廂房外的庭院落花如雪,月夜朦胧小亭,偶爾傳來幾聲玉钗敲竹般的聲響,庭院小亭彩雲缭繞,忽現女娘妙曼身姿,陣陣花香撲鼻令人有股冬日溫暖的幸福感覺。
最先被送上來的是碧筒酒.一旁放置的是燒得火熱的茶,山君歎言:“茶烹松火紅,酒吸荷杯綠。”
如今是冬日,荷葉早已凋謝,這跨季節的碧筒酒居然出現。崔停清垂下眼眸,學着山君的動作,細細品嘗碧筒酒的味道。荷葉清香缭繞唇齒之間,驅散屋内令人燥熱的感覺,使人心曠神怡。
“山君掌櫃,你是這家店的常客嗎?”
酒的香甜沖入山君的鼻腔,突然咳嗽好幾聲,山君緩過勁來,“瞧着此處,瞧着我這個人,我像是這裡的常客嗎?”
崔停清笑而不語,喝下一口酒。她可不認為山君與這裡的關系很淺,聽小厮報菜名毫不吃驚,小厮還說繡春樓很難約,見稀罕的瑪瑙也不貪心。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會那麼簡單嗎?
自從她成為縣衙内仵作開始,她逐漸意識到,自己面對每個出現在身旁的人都抱着敵意。
或許山君就是個普通人。
門外傳來陣陣敲門聲,屋内的人聽到聲音立刻轉頭看過去。見到來人,崔停清雙眼朦胧,笑容凝住,身形不穩地看向宇文柏,吃吃一笑:“我好像瞧見了面熟之人。”
宇文柏不悅蹙眉,将崔停清醉醺醺的模樣看在眼底,怒氣隻對山君一人。
山君似乎沒看到宇文柏,繼而端起酒盞,往崔停清的酒盞輕輕一碰,“來,再喝一杯。”
搖搖頭,崔停清眼前的宇文柏頓時消散,崔停清不解地擡起頭意圖四處尋找,可她一起身,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變了,猶如春日花團錦簇的感覺。她強撐着身子,對山君說道:“不能再喝了。”
“明日早上還要上值點卯,掙錢不易,我要回去了。”崔停清笑了下,“咱們改日再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