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翻過一卷,崔停清一目十行,在規章的字迹中忽然發現有些許古怪的地方。她擡起頭看向守在旁邊的葛主簿,“勞煩葛主簿将關于柳府的所有案卷都拿過來。”
葛主簿眼皮不受控制地摟摟抱抱,頭不自覺地微微下垂,神志回歸猛地起來,但困意逐漸占據高峰。少女輕啟紅唇所說的話,仿佛在他耳中已幻化朦胧而遙遠的古曲。
“咳咳,葛主簿!”崔停清的聲音壓沉,“楊縣令回來了。”
觸發關鍵詞,葛主簿以疾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睜開眼睛盡力尋找楊延闵的蹤迹,無果才意識到崔停清在戲弄他。他幽怨地看向崔停清,這才知道對方喊他有何事。
困歸困,葛主簿沒有忘卻自己的任務。
他回答:“崔理正,我們縣衙沒有接到柳府的任何報案啊。”
“旁人狀告柳府的事情,也屬于關乎柳府的案子。”崔停清耐心解釋,隻是本溫柔的眼神瞬間凝萃成霜。
葛主簿抓耳撓腮,“崔理正,我所說句句屬實呐。柳府在天武縣,比我這張臉還幹淨。”說着,發現崔停清的臉色愈發沉,似有下令斬立決般可怖。他的心擰在一處,急得團團轉。
“崔理正,你可别不信我呐!我能發誓的!”葛主簿邊說邊跺腳,倏忽之間他想起多年前發生的事情,賊眉鼠眼看向崔停清,被崔停清當場抓包。
“想到什麼,直接說便是。”
“我與你說,你别,你們别說是我說出來的,可以嗎?我,我日後還要在天武縣長長久久,我怕。”葛主簿說得極其可憐,見崔停清等人點頭,眼睛都亮起來。他娓娓道來數年前的事情:
“約莫正隆十八年,柳家郎君,也就是前些天沒了的那個柳轉運使,他初任轉運使不過兩年,有人跑到天武縣縣衙擊鼓鳴冤。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是炎炎夏日的早晨,熱得人難以睡着。
就這麼湊巧,我睡不着,接了這樁案子。剛接下來,就被前縣令給截和了,至于後面是什麼情況,我也不大清楚,但是人多口雜,流言蜚語還是傳了出來。
原來有戶人家的女娘離奇失蹤,經旁人看到,那戶女娘失蹤前去過柳府,但再也沒見女娘從柳府出來。那日也湊巧,柳府的護院似乎有些懈怠,竟讓那戶人家的人沖了進去柳府。
失蹤的女娘被發現,發現之時,渾身無衣無褐,青一塊紫一塊傷痕遍布全身。人人都說,柳轉運使的大兒子生性暴戾還喜好女色,每每入夜喜歡蹂躏女娘。不過,惡有惡報就是了,那個柳轉運使的大兒子沒過幾年,因縱欲過度,外出遊玩不慎落水打撈起來已救不活。”
聽聞葛主簿所言,崔停清的目光落在卷宗上的一列字:夜聞尖叫,習以為常,以為舊事,不敢報官,遂不知。
“天道好輪回!”楓和聽完鼓掌稱好,“前縣令不是什麼好東西,竟然與柳府狼狽為奸!他家裡沒有女娘嗎?”
“小祖宗!”葛主簿害怕,恨不得上去把楓和的嘴巴捂住,七歲孩童都是知道隔牆有耳呐!“求求你可别亂說話,這兒畢竟是天武縣。”
楓和反應過來,捂住耳朵歉意看了看崔停清。
崔停清的心思還在那一列字上,沒有注意到楓和的小動作。她似喃喃自語,又似與葛主簿說話:“柳府,會不會是被旁人尋仇的,才這麼殘忍地對待整個柳府。柳府上下都被剝皮,隻有血海深仇與絕非常人意識才能做到這步……”
葛主簿順着崔停清的話點頭,“崔理正,你的猜想,我們也想過。但是,柳府這些年時常做一些舉手之勞的善事,柳府口碑在天武縣那可是響當當的好。”
“不,”崔停清搖搖頭,“或許他們想要掩蓋什麼事情。”
說着,崔停清站起身,“葛主簿,勞煩你從庫房中給我支出些許銀錢,我辦案要用。”
嗯?葛主簿怔住。
他頭一回遇到,從上都而來的大官,會問當地的官員給錢。如果不是仔細查過通關文牒和聖上手谕,崔停清是個騙子闆上釘釘。
懷裡揣了銀錢,崔停清走路都底氣足了。她領着阿澈和楓和走出縣衙,直接鑽入一條小巷子裡。
巷子中的腳步聲逐漸淩亂,福祿拉着太子不顧形象地穿梭在巷子之中,很快他們被前後夾擊。太子頓下腳步,咳了聲,如蠟的臉色才有絲絲血氣。福祿将太子護在身後。
他尖細的嗓音冷聲質問蒙臉壯漢們:“你們是什麼人?平白無故追殺我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