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流氓被抓包,程舒晚觸電般縮回手,但身子側太過一下沒回去,隻能不尴不尬地卡在兩座中間,舌頭差點打結,“到小區了,我喊你,你,你,沒醒。”
這蒼白的解釋沒得到回應,關時半睜着眼皮,霧蒙蒙的眸子盯着她,看來還沒清醒。
沉默。
程舒晚幾乎聽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往臉皮流動的聲音。
“醒了就下車。”她強撐着所剩不多的尊嚴說道。
話音剛落,那雙霧蒙蒙的眼睛突然在眼前放大,滾燙的體溫帶着些微酒意将她整個人包裹,緊接着肩膀一重,程舒晚反應過來時,關時已經把她抱在懷裡,腦袋埋進了她的頸窩。
程舒晚:“……!”
這是幹什麼?
到底耍流氓的是誰啊!
關時把臉往她頸側一埋就不動了,仿佛是換了個地方睡覺一樣,但又抱得很緊,完全沒有撒手的意思。程舒晚僵着身子大腦宕機,直到撐在座椅上的手快撐不住才回過神來,頓時氣笑:“你他媽給我起來。”
“不要。”關時居然還接了話。
“再不放手我告你騷擾。”她冷聲警告。
關時動了一下,腦袋擡起半厘米,随後又沉了下去,聲音沙啞:“對不起。”
“知道對不起就他媽放……”
“叉燒,”關時喃喃着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程舒晚猛然熄火。
叉燒。
他第一次,不是以二更天的身份,而是以關時的身份當面喊出她的昵稱。
這什麼?坦白?還是單純喝多了?
腦子裡嘀哩咕噜亂成一鍋粥,程舒晚強忍着就這麼稀裡糊塗把粥端起來喝了的想法,壓着情緒一句句問清楚:“叉燒是誰?”
“叉燒就是叉燒。”關時迷迷瞪瞪地說。
看來是喝大了。
程舒晚登時沒了興緻:“知道了……”
關時:“叉燒還是阿早。”
“……”
“叉燒還是舒晚。”關時抱得更緊了些,“是你。”
“……”
程舒晚沉默半晌,平靜地問:“你對不起什麼?”
“我當年沒等你,沒跟你說再見。”關時的聲音輕得在飄,卻依然字字清晰,“害你,等我七年。”
七年。
程舒晚鼻腔突然酸了。
“誰在等你,”她十分嘴硬地否認,說不好是不是惱羞成怒,“這種話還是等你沒喝醉的時候說比較有說服力。”
她擡手扒這家夥的胳膊,企圖把他從自己身上撕下來,但這狗跟他媽的壁虎一樣挂她身上了,力氣又大得很,紋絲不動的。
“别讨厭我,”關時喃喃,“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這家夥喝醉了真是狗啊。
“起開。”程舒晚憤憤瞪他。
關時:“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隻是……害怕。”
程舒晚推開他的手一頓。
開朗的,熱情洋溢的,事事都遊刃有餘的青年,第一次說出“害怕”這個詞彙。
關時擡起頭,眼裡蒙了層看不清眸光的水霧,不知是酒精作用還是悲從中來,眼眶和鼻尖都是紅的。
“約好的那天我等了你一晚上,你沒上線。”他嗓音酸澀沙啞,委屈得要命,“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程舒晚:“……”
她怔然望着關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為什麼沒來。”關時借着醉意,什麼話都開始往外倒,“我怕死了,我怕我耽誤你高考,怕你嫌棄我,還怕看我不順眼的傻逼知道你的存在……我有,好多話要說,你為什麼沒來!”
“我……”程舒晚哽了一聲,嗓子也有點發啞,“我不……”
她還沒說完,關時身體往前一栽,又倒在她肩上沒了聲息。
程舒晚:“……”
她晃了他好幾下,關時這會兒徹底沒了動靜,真睡着了。
怎麼有人喝醉了這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把她當什麼玩意兒了。程舒晚坐在那推開他也不是,後退也不是,就雕塑般定格在那半晌,微微歎息。
“我那天去網吧了。”她輕聲說,“我記得我們約好了要打活動,你說你要送我皮膚。”
關時沒有回應,在她肩上一動不動。
“但我還沒登遊戲就被我爸逮了。”程舒晚繼續說道,“他發了很大的火,當着網吧所有人的面,用皮帶抽在我背上。”
“我想躲來着,他把我推倒在地上,頭磕到桌角差點給我磕暈了,他趁機又打了我很多下。我想找老闆幫我報警,但老闆怕讓未成年人上網這件事被處罰,沒幫我。最後我爸把皮帶打斷了……我估計皮帶本身質量就不怎麼樣吧,我記得沒有特别疼。”
“但是他好多下抽在我手上,回家後他被我媽罵了一頓,說不應該打手,被老師同學看到影響不好,而且打傷了拿不了筆怎麼辦,要是學習下降,高考還考不考了。”
“關時。”程舒晚輕聲說,“我不是故意不去的。那天之後我托譚婧給你發了好多消息,幫我看你有沒有上線,但你就此消失了,我聯系不上你。”
這七年,她一直在想。
為什麼隻是一次意外失約,她就失去了最喜歡的遊戲搭子。
雖然是她有錯在先,但不是故意的,懲罰也要這麼嚴重嗎?
但現在她終于明白,這不是一個人的懲罰,而是兩個人的作繭自縛。
她和關時。
小鬼叉燒和二更天。
兩個少年都曾困在泥潭當中,望不到未來的方向。
所幸他們都沒有被束縛住,七年之後的現在,她真真切切地觸碰到當初遙不可及的少年。
程舒晚伸出雙手,動作輕柔又沉重地擁抱了熟睡的關時。
“二天。”她慢慢說道,“我不會再失約了,我保證。”
“你也,别退縮。”
第二天關時醒來的時候是在自己房間,頭仍然疼着,蒙了好久才摸鬧鐘看時間,接近中午十一點半,隔着緊閉的房門能聽見姚婉婷在廚房炒菜的聲音。
他閉眼緩了會兒,點亮手機,當頭一條就是程舒晚的消息。
“醒沒?”
發消息的時間是半小時前。
他從床上坐起來,當即回複“醒了”。
消息界面沒有動靜,他掀開被子下床,扶着桌沿又緩了好一會兒頭才沒那麼暈,拉開窗簾接受陽光的洗禮。
還是不要輕易喝那麼多酒,頭疼。
醒得差不多,他打開房間門準備去洗漱,一眼就看到正對的廚房裡姚婉婷在鍋前忙活,而在水槽那兒洗碗的,居然是程舒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