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裴瑾之的手心接滿雲程吐出的鮮血時,他的腦袋“嗡”地一聲,随後是漫長的耳鳴,大腦一片血紅,之後就沒有知覺了。
再有意識已是即将墜崖之時,代表清醒的黑眸逐漸取代紅眸時,裴瑾之也逐漸看清師兄不舍的面容,師兄受傷後瘦了許多,此刻身着毛絨大氅,整個人都被包裹在毛絨裡。裴瑾之想,自己就這麼走了,師兄的病怎麼辦呢?萬一他等不到龍族呢?
于是,裴瑾之生生拔下數片龍鱗,借着握手之際塞到雲程的手中。他現在能做的隻有這些,願師兄能平安順遂。
裴瑾之現在最期盼的,也就是雲程的平安。
無盡淵很符合它的名字,無盡深淵,深不見底。裴瑾之跌入茫茫深淵,氤氲毒氣遮天蔽日,目光所見之處皆是黑暗。裴瑾之被雲程塞了一口屏氣丹,現在無需呼吸,也就感受不到毒障的威力。
裴瑾之無限失重墜落,他的腦海裡不斷交織回想過去種種,是師尊扶他起身帶他歸宗的寬和笑容;是二師兄替他算卦讓他避險的骨扇清風;是師姐替他找尋晶石的爽朗快語。
所有的畫面被長河浸潤、被流沙侵蝕,逐漸遠去、泛黃、消散,漸漸變成師兄的模樣。躺椅上吹風的閑适,煙火下絢爛的側顔,練習偷懶時的示弱,所有的點滴拼揍成雲程完整的模樣,深深镌刻在裴瑾之的心裡。
身邊的斬仙不遺餘力的散發着光芒,正如裴瑾之不幸又幸運的十七年裡,出現過幾盞微光燭火,照亮他的舊路和歸途。
不知過了多久,裴瑾之感到下墜的速度遞減,背脊處有一股阻力抵擋着他下降。
裴瑾之側臉,發現是斬仙正抵住他的肩背,妄圖幫他沖緩下降力度。
“斬仙。”裴瑾之輕喚,斬仙立刻回到他的手中。裴瑾之調動體内靈力,變換身姿,終于在觸地時穩穩落下。
無盡淵底部與頂端烏雲蔽日的黑暗不同,陽光普照,漫山遍野的袈羅花在日光下發出瑩瑩白光,山風一吹,随風搖曳輕擺,端是婀娜。
隻是長勢太茂太盛,反倒傷及自身,裴瑾之的腳底就踩着幾朵袈羅花的屍體。
無邊無際的花海盡頭,便是人妖兩界屏障,度過這條界限,便能從人界跨越到妖界。裴瑾之一路向前走去,視線裡出現一巨型蟒蛇身影。
“墨無冉?”看着黃色的眼瞳,裴瑾之認出這是雲程當時喂了幾個月的那條洞穴巨蟒。
墨無冉揚了揚蛇頭,靈光閃過,變成半人半蛇的模樣。五年多,他也能初步化形,隻是技藝尚不成熟。
墨無冉化形後瞳孔仍是黃色,隻是更淺,接近金黃。他微卷的長發沒有多加打理,亂糟糟的披在肩頭,眼眸狹長,眼尾微微上挑,微微低眸,仿若凝視自己的獵物。
“雲程把我當成雜役老媽子呢,五年第一次使用鱗片就隻說讓我來無盡淵底接人,也不說明緣由。”墨無冉暴躁道,“合着就是你小子啊?我還以為是雲程有什麼急事。”
墨無冉一邊氣惱雲程大材小用,他們蛇族的鱗片可是信物,五年了第一次用就讓他接他的小師弟;一邊又有點淡淡的失望,他還以為是雲程自己來妖界,本來還打算讓雲程看看他英俊的人形。
蓦然,他注意到裴瑾之身上不同尋常的地方,蛇身移動,圍繞着裴瑾之轉圈。
“怎麼回事?你的身上怎麼會有妖族的氣息?而且還是大妖氣息?”
裴瑾之撥開額前散發,露出完整的額頭,兩個龍角尖尖在陽光底下呈現半透明的狀态。
墨無冉狹長的眼眸圓睜,不可置信的盯着那兩個尖尖,反應過來退後一大步。指尖顫抖着指着龍角,驚詫到結巴:“你、你、你,你是龍族?”
裴瑾之沉默的點頭。
“天呐!我就說怎麼第一次見你就怵得慌,原來是龍族!”墨無冉喃喃念叨,“怪不得雲程什麼都不說,就讓我過來接你,肯定是怕我拒絕!可是我也不知道龍族在哪兒啊,他們都避世數百年了。”
“怎麼辦?”墨無冉說了半天,最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裴瑾之。
“……”師兄真的是喊他來保護自己的麼?
裴瑾之道:“先進妖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