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風浪乍起,無數袈羅花被連根拔起飄蕩在空中。
九霜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卻見鸢梧無神的雙瞳中隻剩森寒,她鬼魅一般靠近他,雙臂不知何時幻化成巨大的羽翅。
那看似泛着柔軟金光的羽毛尖利如刃,割破了虛空,也砍斷了九霜一條手臂!
龍崽脫手,另一隻羽翅小心地包攬着。
鸢梧奪回龍崽,喉間發出高昂的長鳴,振翅遠飛。
那一擊快如閃電,當九霜反應過來時已經失去一臂,劇痛如連綿不絕的潮水襲來,臉色陰沉的滴水,怨毒爬上臉,此刻宛如閻羅。
他揮手定住菡萏,沿鸢梧消失的方向追去。
隻可惜,等他追上鸢梧,龍崽已被她送往人界。
九霜環伺四周,再也感受不到那股純淨的氣息,到嘴的鴨子飛了的感覺并不好受,何況他差點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落地,低眸看向快要喪失意識的鸢梧,緩緩舉起手。
鸢梧眼皮越來越重,狹窄的視野範圍内九霜原本被她砍斷的地方,竟然冒出無數筋脈相互纏繞着編織,血肉正在瘋長。
九霜獰笑:“真的,已經很久沒有人将我傷成這樣了。鸢梧,你很好。”
鸢梧勾起唇,眸子明亮,笑得很是潇灑:“是你太弱。”
九霜蹲下,貼近鸢梧,輕輕說:“你以為你把他藏起來,我就再也找不到了?你放心,你死以後,你的孩子很快就會和你在奈何橋團聚。我就等着玄稷心魂俱損,到時候送你們一家人團聚。”
“呵,癡人說夢。”
九霜揚手,一團魔力聚集在他掌心,眼看着要朝鸢梧攻去。
“住手!”菡萏呵斥,他掙脫定神咒,匆匆趕來阻攔:“你不能殺她!”
“哦?”九霜扭過半邊臉朝向菡萏,輕挑道:“先生很想幫她?”
菡萏大喊:“我與她共命,她死了,我就不能活!”
九霜停止了動作,面無表情回望着菡萏,他在判斷菡萏說的真假。
少頃,他短促地笑了聲:“先生真是要我驚喜啊,囚困至此居然還能煉蠱。為何不用在我身上呢?”
菡萏苦笑:“你不是清楚嗎?敓蠱乃萬蠱之王,這些蠱蟲對你來說無用。”
“先生當真坦誠。”九霜語氣難辨喜怒。
他手中的魔力沒有消散,而鸢梧已經昏死過去了。
菡萏放輕語調,諄諄善誘:“你不必殺了她,活着比死亡痛苦。你不想見到玄稷回來看見到的是一直昏睡的妻子和消失不見的龍崽時他的反應嗎?我可以幫你。我能夠讓她一直昏睡數百年,讓玄稷乃至整個龍族體會到無能無力的痛苦。這樣的折磨綿長悠久,不是比簡單的殺了她更痛快?”
不知是菡萏的話打動了他,還是九霜有别的顧慮考量,他沒有繼續動手。
九霜讓開一個位置,盯着菡萏動作。菡萏封閉了鸢梧一部分靈識,又将今日的記憶封鎖。
一切結束,菡萏暗中松了口氣,歉疚地看了眼鸢梧,在心底和她說了抱歉。
九霜蓦地開口:“先生,你這算不算助纣為虐?”
菡萏站起身,轉頭正視他挑釁的目光:“從我收你為徒那一刻,我就已背負上罪孽。”
他走向九霜,仰頭面對這個已經比他高大的徒兒:“九霜,我和你回去,不要難為其他人。”
九霜望着他突然笑了:“先生你總是這樣天真。這世上沒有人能逃脫欲望的掌控,我的那些哥哥們如此,失去妻子的玄稷也是如此,他說不定會做出比我還要過分的事。”
菡萏沒有說話,一直沉默地和他回了魔宮。
數日後,一個宮人和菡萏說漏了嘴,妖王玄稷失去龍子,卸任退隐。
當日九霜大發雷霆,殺了所有能接觸到菡萏的宮人,将人獨幽于園林。
臨走前,九霜對菡萏撂下一個消息:“我遇見一人族少年,他苦求複活之術。我告訴了他複生陣法和煉制藤蠱的方法。”
菡萏皺眉:“這世間複生陣根本不可能成功!你又為什麼傳播藤蠱之術?”
“不錯。”九霜很滿意他的态度,“可是,先生啊,我就是想看看一個人的取舍。想讓你瞧,并不是隻有我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菡萏心底惡寒,他再也不願多看一眼九霜。
而乾雲大陸彼端,黎離拿到複生陣法開始想辦法複活溫钰,他思考再三,還是将藤蠱術丢棄。
而那本殘卷,兜兜轉轉出現在妖界英夷山,很多年後被朔風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