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疑星抱着小熊貓,硬着頭皮走進了村口。就在這一瞬間,幾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知道自己懷裡抱着這隻确實很顯眼啦,但是也不至于用X光一樣的視線掃描他吧?以及這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是要鬧哪樣啊喂!
好在村子不大,用不了幾步路他就拐出了老頭老太太們的視線範圍,到達救護站旁邊。救護站的門大開着,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段庭霜和另一個青年都站在門口沒動彈。
……啊,仔細看看,這不就是昨天來接他們的那個人麼?唔……是叫葉井梧?昨天(其實嚴格來說是今天)匆匆忙忙的沒看清楚,現在仔細打量一下,才發現這人看起來和段庭霜一樣大,黑色短發,小麥色皮膚,蒼綠色的外套,黑色的工裝褲,盡管衣服已經有點發舊還髒兮兮的,但這身打扮仍然與這個村子格格不入。
隻是這人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抿着嘴唇靠在牆上不吭聲,再加上旁邊抱着胳膊的段庭霜,氣氛一時頗為嚴肅,洛疑星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去打招呼。
好在段庭霜先招呼了他。抱着小熊貓走過去的時候,葉井梧的眼睛才微微亮了亮,臉上也有了些神采,湊過來小心翼翼地撥了撥小熊貓的爪子,同時也時刻注意着它的反應。
“我帶你們參觀一下救護站吧。”葉井梧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來一根竹枝遞到小熊貓爪子裡讓它抓着啃,“順便把它安頓好,然後我們就去……”
他眼神黯淡下去:“去埋葬那隻小熊貓。”
“……”洛疑星愕然看向段庭霜,後者隻是聳聳肩膀。
*
秉承着塵歸塵、土歸土的觀念,葉井梧帶着段庭霜和洛疑星踏上了一條滿是枯枝敗葉和雜草灌木的小徑,陽光透過頭頂茂密的枝葉投下光斑,尚未蒸發的露水偶爾滴落下來,在皮膚上濺開,涼飕飕的。他們一路上四處觀察合适的埋葬地點。
……其實好像也沒什麼合不合适,周圍都是長得差不多的各類樹木,土地上也都是枯朽腐爛枝葉和各色草木,埋在哪裡好像都差不多。隻是三個人裡葉井梧抱着紙箱神色沉郁,洛疑星也是神思不屬,與其說他們是在尋找埋葬地點,倒不如說是在延長這場勉強可以稱之為“送葬”的儀式,仿佛這樣做就能抒發一些難以言喻的情感。
最終選的地方是一小片平坦的土地,周圍被幾棵高大筆直的喬木包圍,陽光在這裡投下斑駁光影。動手的主力是段庭霜,葉井梧本來要帶鐵鍬來,卻被段庭霜搖頭否定了。對于掌握術法的人來說,挖個坑實在不是難事。
葉井梧打開紙箱,輕手輕腳将已經完全冰冷僵硬的小熊貓屍體捧出來,再小心翼翼地放進坑洞裡,猶豫數秒,又輕輕地幫它調整姿勢,撥動短胖的爪子和尾巴,使它蜷縮在那裡,乍一看好像隻是睡着了。
洛疑星全程都沒幫上忙,甚至也沒碰小熊貓一下。明明那可是他的同族,可是……也許是出于畏懼,他隻是僵着表情,呆呆地看着葉井梧動作。
最後一步就是重新用泥土填滿坑洞。葉井梧卻冷不丁地坐在地上,也不嫌棄地上的髒污和水汽,雙手捧起一掬泥土,仰頭看着仍舊站在他旁邊發呆的洛疑星,笑笑:“我想它會在能星過得很好。”
青年眨眨眼睛:“能星?”
“啊,你不知道麼?”葉井梧轉頭看了眼靠在樹幹上沒吭聲的段庭霜,又看向身旁的洛疑星,盡管段庭霜說這人已經二十歲了,但看起來完全還是個帶着稚氣的少年人,“就是,嗯……”
一本正經地解釋這種概念似乎有些麻煩,他認真想了想:“一種網絡流行語吧。比如說我們會說貓咪是喵星人,從喵星來到這裡‘奴役’我們這些鏟屎官……”
眼看着洛疑星的目光從茫然變成好奇再變成震驚,他趕緊解釋:“隻是玩笑話啦,别當真……然後呢,對小熊貓的愛稱就是小能,熊字去掉四條腿的那個能,所以如果小熊貓死去了,就會說它回能星了……什麼的。”
青年學着他的樣子坐下來,盤起腿,很認真地看向坑洞下方。透過枝葉投下的光影正巧落在他身上,深褐色的發絲在陽光下微微發紅,漆黑的圓眼睛閃着亮光。葉井梧一瞬間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的青年并非和他一樣生活在人間的生靈,而是本就存在于天光和林野中的精靈。
“所以,能星是真實存在的嗎?”好一會兒,洛疑星才嘀咕着。
在這種事情上較真,似乎有些……葉井梧所受的教育和他的常識當然告訴了他答案,但是他的情感又不允許他那樣說,于是他和洛疑星一樣看向坑洞下方,低低道:“隻要我們相信的話,對我們而言,它就是存在的。”
“那麼,如果我死掉了,會去能星嗎?”
葉井梧被那個刺耳的字詞吓了一跳,下意識想抓抓頭發,結果差點把手裡的泥土撒一身:“嗯……雖然我也很想去能星……但是隻有小熊貓才能去吧。我們可都不是小熊貓哦?”
“……”青年似乎有些苦惱地托着下巴,喃喃,“是哦,我不是……”
地上的光影跟随着“簌簌”的風聲顫動、搖擺,天光明亮而不灼目,今天也是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