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足智多謀、臨危不亂，曾領導A國戰勝數次磨難的執政官，并沒有去命令研究員彙報這不眠不休幾天所檢測試驗出來的結果，而是轉向沙發上從始至終不發一言的女子，不急不緩地開了口。

“榮夫人，接下來就麻煩你将你所知道的——全部信息，毫無保留地告訴在座的大家。”

一瞬間。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那一處。其中有詫異、有謹慎、還有隐晦的審視與打量。

更有人因為這種特定的稱呼心頭一跳，不由生出某種猜測，朝另一方看了過去。

榮上将仍是腰杆挺直，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仿佛完全感受不到那些若有若無的打量。

在衆人的注視下，那名不算年輕但仍風姿驚人的女子不閃不避地對視回去。

“我的榮幸。”

“但我更喜歡别人稱呼我為趙女士，亦或是趙夫人。”

這位榮夫人，不對——趙女士如此說道。

*

姜枝眉頭緊鎖，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嚴肅表情盯着手上僅剩的最後一張牌，仿佛正面臨着什麼天大的難題。

随着她沉默的時間逐漸增長，趙明殊勝券在握的表情漸漸挂不住了，梁褚笑容愈發意味深長起來，李文……李文一如既往的癱着張臉，看不出在想什麼。

終于，在安靜閃閃發光的期待眼神裡，在安甯和溫柚甯恍然大悟的表情中。

姜枝簡短地吐出三個字：“要不起。”

“……”

趙明殊的表情看起來簡直要崩潰了。

“你為什麼會連張三都要不起啊？？”

姜枝默默地看着她，目光有種清澈坦然的無辜。

梁褚握着手中一打牌，風輕雲淡地甩出一把順子，“有人要嗎？”

他見無人應答，便笑了笑，又出了一張四，暗示地給右手邊的李文一個眼神。

于是這下全場期待和警惕的眼神又轉移到了李文身上。

李文握着僅剩的一張牌，露出了一種嚴肅的、謹慎的，和姜枝剛才如出一轍的表情。

于是梁褚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趙明殊深深呼出一口氣。

姜枝聽着腦中系統犀利毒辣的吐槽戛然而止，頓時放松下來

李文幹脆利落道：“大了，要不起。”

梁褚一臉恍惚的樣子，看得出那句“大了”讓他受到了比趙明殊更嚴重的打擊。

這場對決的結局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總之，這場為了緩解焦慮和緊張情緒而舉行的鬥地主活動，最終還是以另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達到了它的目的。

臨近七點時，外面的天氣已昏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幸而超市内燈火通明，稍稍驅散了他們的恐懼感。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們一下午都沒有遇到前來超市的學生或校内工作人員。

超市内并不是沒有空調，但平常大多時候也隻是做個擺設，因此當他們找遍了櫃台和倉庫等地也沒有找到空調遙控闆，而超市裡的氣溫越來越低時，隻好放棄這個想法。

不幸中的萬幸，超市二樓雖沒有棉被、棉襖之内的東西，但因冬季的到來，一些普通禦寒物品還是不少的。

等到幾個男生大緻把一樓倒塌的貨架、滾落在地的商品收拾擺放好，拿了一些面包餅幹作為夜宵急匆匆地跑上樓去，女生們已經裹着幾層二樓售賣的毛毯，懷裡揣着暖手袋，圍成一圈坐好了。

安甯和溫柚甯往旁邊讓了讓，給他們留出了位置。

幾名男生這才看到她們中間竟有一個電子烤火爐。是姜枝從二樓收銀台櫃下找到的，估計是工作人員提前為寒冬準備的。

插頭插上，一陣舒适的暖意頓時驅散了深入骨髓的寒冷。

安靜縮在姐姐懷裡，有一搭沒一搭地啃着牛肉幹，總是充滿活力的小臉蔫蔫的。

趙明殊試圖說服和姜枝共用一條超大毛毯，後者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她。這會兒兩人正無所事事地在紙上下五子棋。

八個人圍着唯一的熱源，一時氣氛安靜下來，隻有筆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

安甯一手攬着安靜，一手撐着下巴，望着烤火爐不知在想什麼。

溫柚甯輕輕喝了口牛奶，冰冷的溫度讓她打了個寒戰。旁邊梁褚遞過來幾片暖身貼，雖然效果不大，但也聊勝于無。

她抿了抿唇，臉頰微紅，道了聲“謝謝”然後伸手接過。

梁褚沖她安撫地笑笑，又給旁邊的趙韬等人各自發了幾片，剩下的示意他們分給今天剛稍微有點熟悉的姜枝和趙明殊。

趙韬給她們都發過後，坐回原位，瞥到安靜已經靠着安甯睡着了。

白皙的小臉一片柔和，白日裡的嬌氣蠻橫全都消失不見，剩下的是令人憐愛的乖巧可人。

趙韬發呆似的忘了移開眼，直到安甯若有所感要轉過頭來才一個激靈，連忙收回了眼。

大概十一二點，溫度愈發低了，靠着火爐的衆人緊緊蜷縮着，女生和男生都各自靠得更近，互相用體溫溫暖着對方，足可見被困在其他沒這條件地方的人有多難熬了。

一起來到超市的六人裡，三個男生和除安甯外的女生都熬不住睡過去了，隻是大概今天所經曆的一切太過荒誕驚怖，他們在睡夢中都皺着眉頭，眼珠不時轉動一下，睡得并不安穩。

趙明殊倚靠着姜枝，眼中并無半分困意。

她從小到大并沒有什麼朋友，除了姑姑之外，姜枝可以說是和她關系比較親密的了。

這當然不可能僅僅源于那層室友關系……事實上，連姜枝被分到和她一個寝室都是她提前安排好的。

具體原因是什麼呢？

或許是那點埋藏于遙遠回憶中的一點細碎片段，又或許隻是那場并不驚心動魄，卻仍讓她清晰記住了十餘年的美好邂逅。

橘黃的火光映照在兩人的眼中，周遭靜谧得能聽見幾人的呼吸聲。

趙明殊突然很想問一個問題，她也确實這樣做了。

“……你還記得我原本的名字是什麼嗎？”

她輕聲問道。

像是跨越時光在找尋一個并不那麼重要，但她的的确确很想知道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