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高雲闊,一陣風過,辦公桌上的資料被翻地飒飒作響,大片大片的梧桐樹葉打着轉兒從樹尖兒跌落。
酒精消毒後的皮膚帶着涼意,右臂外側三角肌注射的地方微微發脹,見她怔怔地盯着桌上的空藥瓶,校醫安慰道:“這種破傷風免疫球蛋白不需要做皮試,對你更友好。”
嘉行應和着,收回落在電腦旁刷卡機上的目光,暗想,這針大概要三五百了。
臻玉急了,“我可沒帶校園卡!”
“校運會期間所有醫療費用全免班任開會和你們說了吧?”
幾乎同時發起的話,把嘉行的心思扯了回來。
“嗯。”
被困在腦海的臻玉長籲了口氣,竟然開始有些慶幸什麼都被占着,無論什麼話都有人第一時間兜着,不然她總是,上趕着丢人現眼。
“保護傷口,注意避免磕碰,也不要沾水和光曬,這一周每天下午放學後過來找我換次藥,清淡飲食,沒有包紮的地方自己可以用蘆荟膠減輕疼痛加速愈合。”邊叮囑邊開診斷證明的校醫沒聽到回應,不放心地擡頭,剛停下筆又想起什麼似的,自我調侃道,“嗨!看我這記性~基礎注意事項你應該都知道哈。”
一并請校醫幫忙向班任請好假,嘉行拎着消炎藥回到診療室,坐在最裡側床的床腳上,卸了勁兒向後倒去……
“剛剛有話要說的?”
一時被問住,臻玉快速在寥寥的對話裡翻想。
她提醒道:“在我耍混的時候。”
提起來,那場連珠炮似的表白餘威尚存。哦當初是想告訴她,“三天後不是7月15号。”
2018-10-8-11:42
是的,校醫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顯示是這樣。
國慶返校後的第一天,也是安市四中舉辦秋季校運會的首日。
今天的比賽目錄分别是—
田徑、跳遠、鉛球。
代數、幾何、組合;
數論、組合、幾何。
這是她的比賽科目。
輕聲道謝,她雙腳相抵,把鞋脫掉後收上床,舒展身體,将所有意識從腳底開始向上倒逼,壓縮至大腦最中間,記憶切片,源點分崩化線,時間抽離,線斷裂成點,輕快、無限,随光線中那些斑斓的顆粒物-灰塵、或許還有些孢子-浮浮沉沉、聚聚散散,詭谲又浪漫,似乎永不被俗事煩擾,仿佛黑洞吞噬着所有暗物質,又仿佛星際塵埃在穩定的恒星之外億億萬年得飄蕩。她以絕對協作的态度示意原主趁機奪回身體的控制主權。
想來大腦縱裂的門堵死了,把她們分别困在左右半腦,這樣她才能感受到右臂的疼,才能掌控語言、冷靜分析、推理邏輯,不斷遺忘的自身也因此才能相對地合理-畢竟左半球,隻負責低俗的劣根記憶。
所以占據非優勢半球的秦臻玉隻能憑着想象和直覺猜測着這場意外,她竭力掙紮卻泥足深陷,身體被沼澤裡的蛛絲網緊綁,溶解着也排斥着她自己。
幻想的可能煙消雲散,徒勞的努力。
“我覺得你還是...” 鼓着勁兒張口,“你總要接受現實。”秦臻玉先奇怪,這樣充滿安慰的話竟也能宣之于她的口。
嘉行聞言輕笑,感知又被喉腔帶回□□,溫熱的震蕩,空氣好像沉重的鐵塊,與右臂一同直挺挺地壓在她的胸上,掌下心髒跳響,疊聲,一聲急促一聲透亮。